第31章人生如戏-《天下第一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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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出戏是《出将》,颜聿演的是李飞,手中耍一杆长枪,表演的便是挑滑车。当初,颜聿和聂仁所比赛的挑滑车,便是这戏里的一个桥段。
这出戏,是一出悲剧。小将李飞为了救自己心爱的女子单枪匹马去闯敌人的山寨,他挑了六辆铁滑车,但是最后,还是因为力竭而被第七辆铁滑车压死,他心爱的女子也因此殉情。
秦玖原以为以颜聿这样一个花花王爷怕是演不好李飞这种重情重义的男儿的,但是,她似乎想错了。
锣鼓铿锵中,小将李飞出场了。起先只是一个背影,一袭银甲,手中执一杆长枪,和着乐音耍着长枪。
突然一缕笛音吹透,有小卒过来报李飞的心上人被掳,李飞“呀、呀、呀……”地发出一连串的悲音。
这声音,就好似失了伴侣的孤雁的哀鸣,手中的长枪掉落在地上,其人手臂颤动不已。
虽然还没有开唱,秦玖却已经被这悲音镇住了。
随后,李飞转身一个亮相。明亮的盔甲下,一张勾画的脸,俊美中带着逼人的英气。秦玖见过颜聿扮的花旦,绝美而倾城。她没想到他扮的李飞,竟是如此的,坦荡、洒脱、英气。
月琴声起,颜聿开始唱了起来。
毫无疑问,他的嗓音是极好的,略微沙哑却又不失清润,带着一股仿若是与生俱来的悲伤,清晰地钻入到秦玖耳中。
“听闻她被敌军掳去,一颗心顿时碎了又碎,三千贼寇我不怕,取长枪,牵骏马,快马加鞭,赶到她身边,”一口气没有停顿地唱了下来,字字句句宛若流珠落在玉盘内,到得最后尾音,那长长的调子在戏院内绵延不绝,带着无尽的悲伤,就在秦玖以为他一口气接不上来时,他猛然一顿,唱道:“——誓要救她出贼手——”
戏台上,悲愤交加的李飞拄着长枪,漆黑的凤目中那一抹冷丽刹那间能叫人失魂落魄。
枇杷为秦玖买的那些吃食,她又哪里顾得上享用,此时只是摊在了桌面上,做了华丽丽的摆设。及至到了挑滑车的那一段,当颜聿挑起了那一个又一个作为道具的滑车,当戏台上那个扮演李飞心上人的女子在不远处凄声悲唱,当颜聿挑了六辆铁滑车,最后因为力竭,被滑车压倒在戏台上时……
秦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站了起来,而自己的脸颊上,那凉凉的东西是什么?
似乎好久没有哭过了吧?!
是因为演得太好,还是因为这出戏触动了她心灵深处的伤痛?她只知道,自己看戏还从未这么揪心投入过。
颜聿躺在戏台上,被铁滑车压住的情景,让她有些胆战心惊。好久,颜聿都一动不动,秦玖这才想起,此时,他在戏里,已经算是死了的。
这一瞬,秦玖都不知,她看到的到底是一场戏,还是一段人生。只能说,颜聿演得太入戏了。
都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秦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嫣然一笑,对枇杷道:“看了这么好的戏,我们也该去后台瞻仰瞻仰名角儿七爷的风采,走吧,枇杷!”她仿若无事人一样,自顾自起身走了。
到了后台,这才知道,要瞻仰颜聿的人,当真不少。从扮装的屋子门口,到整个走廊,都挤满了人。秦玖想要过去,却也有些寸步难行。
戏园中的小厮站在门口,扯着嗓子说道:“你们也晓得,七爷从来不会见你们的,还是快些走吧,不然,惹得七爷恼了,我可救不了你们。”
阎王的威名,谁不怕啊!他若真恼了,只怕会有人会遭殃的。但是,这些挤满了走廊的人,多半是女子,大多都是戴着面纱的,能到戏园子来看戏消遣的女子,自然是有钱人家的千金。虽说是有些怕,但因为方才颜聿演得实在太好,那样的英雄人物,是每一个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所以还是壮着胆子不走。
一个女子问道:“小哥儿,我们看到方才七爷被滑车压倒了,以前这出戏,不都是假装被压倒的吗?这次似乎是真的,不知有没有事,心中实在担忧。若是七爷安好,我们自可放心离去。”
小厮笑眯眯道:“无碍,无碍,咱七爷怎么会被道具滑车压伤呢,你们没听说,当日在明月山庄,咱七爷和聂大将军比赛挑滑车,连实打实的滑车都挑了呢,不用担心,都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依然恋恋不舍地盯着门口,虽晓得要见严王是不可能的,但还是不舍得散去。
秦玖摇着手中的绣花绷子,慢条斯理问道:“是谁想要见七爷的,随我来吧!”
众女闻言惊喜地“哇”了一声,待回首看到秦玖,顿时全部噤声了。秦玖笑靥如花地站在那里,面上笑容一分娴雅二分慵懒七分妖媚,“是哪位要见七爷的?我带你们去!”她摇着手中的绣花绷子,平日里根本看不到的绣花针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密密麻麻插在绣花绷子上,遮住了绣花绷子上原本绣好的花。随着她的摇晃,绣花针似乎随时都会从绣花绷子上飞出来。
这些人之中,大多没见过秦玖,不过,就算没见过,但也多听说过秦玖的事情。此时一见她手里的绣花绷子,便知晓她是谁,顿时都识趣地自动后退贴在了走廊的墙壁上,给秦玖让出了一条路。但也有那不晓事的,傻头傻脑地说道:“我想去看看七爷,你能带我去?”
秦玖听了,笑得越发灿烂了,“可以,不过要见严王可是有条件的,我要你这双眼睛,你舍得吗?”
女子顿时满头冷汗,“怎……怎么说?”
秦玖嫣然一笑,手指一弹,绣花绷子上有两根绣花针牵引着红艳艳的丝线飞了出去,直取那女子的双目。走廊中“啊”一声惨叫,那女子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眼皮上瞬间好似被蚂蚁叮了一下般,她急忙闭上眼睛,凄声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闭着眼睛当然看不见了。
“随我去见王爷吧!”秦玖温柔和蔼地笑道。
那女子捂着双眼,早跌跌撞撞地扭身跑了。其他人见状,悄没声地后退,然后狂奔而走如见鬼魅。不过一瞬间,走廊内除了秦玖枇杷和那小厮,一个鬼影都见不到了。
秦玖莞尔,这些人,当真还不禁吓。小厮壮着胆子看了一眼秦玖,战战兢兢施礼道:“九爷,请……请进!”
秦玖淡淡哼了一声,摇着手中的绣花绷子,方要说话,小厮已脚下生风,溜之大吉。
后台内颜聿坐在妆台前,一女子正在为他卸妆。这女子自己也是勾了脸的,秦玖一看她勾画的模样,竟是方才戏台上演李飞心上人那位。秦玖再细看她的眉目,竟是认了出来,原来竟是无忧居颜聿的老相好盼馨。
“原来盼馨姑娘不光是无忧居的第一红牌,还是这凤鸣阁的名角儿啊!”秦玖淡然轻笑,眸光灼灼。
盼馨温婉一笑,“九爷说笑了,我哪里称得上凤鸣阁名角儿。虽然我出身戏班,但唱功并不好,后来不幸到了无忧居,多亏遇见了王爷,他知悉我爱唱戏,便让崔妈妈准许我偶尔来这里串串戏。”原来盼馨和颜聿一样,偶尔可以到这里串串戏的。
“方才九爷可是耍威风了!”颜聿瞥了秦玖一眼,还不曾卸掉的半张脸庞,英姿飒爽得让人无法言说。原来,他在里面竟听见了方才外面的动静。
秦玖低头瞥过自己手中的绣花绷子,笑靥如花,“这当恶霸的感觉,真是不可言喻的美妙。”
颜聿接过盼馨递过来的锦帕,沾了水,将脸上油彩细细擦掉,侧首对她笑道:“那是自然,本王早就体会到了。”
那一双绝美的凤目,方才还在戏台上演绎着李飞的悲欢离合,此时,却穿过迷离灯光,满室萧索,朝着秦玖凝视而来。只不过片刻,李飞那满身寂寥一腔悲愤在他身上竟消失殆尽,不带一点余韵。
当别人还流连在戏里时,这个罪魁祸首却早已脱身而出,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睥睨着你。
秦玖觉得,要说天下第一凉薄冷漠之人,只怕是颜聿莫属。要说天下第一会演戏之人,也是颜聿莫属。
“九爷,今晚怕是不能请你吃酒了。”颜聿将锦帕扔到盆中,懒懒靠在椅背上说道。他此时已经脱去了盔甲,只着一身白袍,看上去很是闲适。
秦玖的目光掠过颜聿的双腿,不动声色一笑,“天色已晚,怕是酒楼也关门了,再说,我方才看了这么好的戏,吃不吃酒倒无所谓了。”
颜聿眯眼笑道:“那可不行,总归是欠了九爷一次。改日定会补上的。”
秦玖嫣然笑道:“那我就等着了。天已晚,这就告辞了。”
随着秦玖的离去,凤鸣阁的后台顿时陷入一片寂静,颜聿原本漾满了笑容的脸慢慢沉了下来,修眉一蹙,伸手掀开了衣襟,将里面的里裤向上挽高。只见双腿之上,一大片青紫,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丝,显然是方才铁滑车所压。
盼馨秀眉一凝,手中拿了膏药,“王爷方才到底是怎么了,从来没有出过的岔子,向来只是假意被压,何必要这么实打实被压住。方才,班主也极是担心。”
凤鸣阁之所以出名,还因为这里有一个很出名的唱戏班子常年在此,就是回春班。回春班许多年前,是在大煜国四处奔波演戏的,并没有固定之处,自从几年前到了丽京后,倒是在这里的凤鸣阁固定下来的。
颜聿面无表情,淡淡说道:“盼馨,回去!”
“可是,王爷你的伤……”盼馨不太放心地说道。
颜聿清冷一笑,“这也算是伤吗?”
盼馨不敢再反驳,将膏药递到了颜聿手中,施礼告退。颜聿将膏药草草抹在伤口上,慵懒倚进靠椅,长眉入鬓,薄唇微抿,凤目中散发着深凉的哀痛和慑人的冷漠,只那张脸,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淡淡的灯光映照在屋内衣架子上色彩斑斓的戏服上,一室的光华潋滟。
秦玖出了凤鸣阁后,才发现身上还披着颜聿的披风。方才在包厢看戏时,原本已经脱下来,去后台看颜聿时,觉得有些冷,便顺势又披上了,方才一说话,竟是忘记还给他了。秦玖让枇杷在凤鸣阁外等着,自己又折身返了回去。恰遇到盼馨从楼里出来,她竟连妆都没顾上卸,就匆匆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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