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因为有人宠着,我们才放任自己尽情脆弱。如果只有自己独自一人,在遇见任何事时,哭也是哭给自己看,没有人为你擦眼泪,也没有人哄你。唯有变得坚韧强大,才能熬过那些难过的时刻。} 季节已过了白露,昼短夜长,天亮得也晚了,清晨六点多,整座城市还笼罩在一片淡淡的白雾里。 周知知打着方向盘,正准备转弯将车开进医院时,“唰”地一下冲过来一辆出租车,因为是清晨,医院门口还很冷清,所以那辆出租车停得特别随意,把进出口的路都堵了大半。 她皱了皱眉。她拿到驾照才半个月,车技还很生疏,只得放缓车速等待,一边瞪着那边看,一个穿着风衣的短发女人正拎着一只行李箱往后备厢里塞,拍下车盖时女人的脸侧了侧,周知知一愣,睁大眼想要看得仔细点,女人已经走向车厢,很快出租车就开走了。 周知知下意识就想开车去追,车子启动,她又停下来,摇头失笑,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她将车开进了医院。 她拎着保温瓶往住院部走,秋天的早晨有点凉,花园里的植物都染了露水。她将保温瓶抱到胸口处,紧紧地拥住,转念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好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保温瓶里的东西哪里需要她的体温来保温呢。 住院部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电梯上到五楼,值班的护士正趴在桌子上睡着。 “晓枚。”她走过去,敲了敲桌子。 睡得很浅的晓枚立即弹起来,以为是病人家属,看见是她,松了口气:“知知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现在才六点多呢,她记得,周知知昨晚十二点才离开医院,而且她今天是中班。 “困的话就喝浓茶或者泡杯咖啡,值班时睡觉被护士长抓到,你就惨了。”周知知指了指走廊一角的摄像头。 晓枚刚进来医院不久,还不太适应通宵的晚班,吐了吐舌头,“我以后会注意的,其实也没有睡着,太困了,就趴了会。” 周知知笑了笑,想起自己刚进医院那会儿,第一次通宵值班,也是这样,哪怕白天睡过,但还是困顿得不行。 “喏,早餐。”她将手中的纸袋递给晓枚。 晓枚眼睛一亮,接过纸袋,深深嗅着:“哇,我最爱的蟹黄小笼包!爱死你了!” “昨晚没什么事吧?”她问。 “唔,没事。我去了几次病房,你家傅先生睡得很好!”晓枚吃着小笼包,冲她眨眨眼。 周知知轻舒一口气:“谢谢你,晓枚。” 晓枚知道,自己能吃上她特意带的早餐,也是托507病房那位傅先生的福。自从507房的病人住进来后,这半个多月里,护士站的护士们都享受过她这样的待遇,给晚班的护士带早餐,给早中班的护士买中晚餐,水果零食更是没断过。 其实大家都是同事,只要她说一声,都会帮忙照看着,没有必要这样笼络人心,但周知知坚持如此表达谢意。 周知知走进病房时,傅云深正试图翻身下床。 “要做什么?”她忙走过去,将保温瓶放在桌子上,伸手去扶他。 他却推开她,取过一旁的拐杖,支撑着站了起来。 “云深,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勉强,我帮你,好不好?”她上前,不顾他的挣扎,紧紧地搀住他的手臂,担忧地轻声询问。 他单脚站立着,左边的裤管空荡荡的,刚刚起床,还没有戴上假肢。他的身体还很虚弱,若不是依仗着拐杖,只怕都不能站稳。 “让开。”傅云深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她不放,仰头固执地看着他,“要去哪里?” 傅云深想甩开她,无奈她抓得太紧,看起来娇娇柔柔的一个人,力气倒是很大。他皱了皱眉,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将她推开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大概自己也会摔倒。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良久,傅云深转开目光,自嘲地笑了:“周知知,在你看来,我没用到就连上个厕所也需要人帮忙了吗?” 几乎是立即,她放开了他的手臂。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拄着拐杖,单脚跳动,缓慢而吃力地走进了洗手间。 她无力地叹了口气。 她走到门边,侧耳聆听着里面的动静,在担忧面前,这样的场景带来的羞耻感,变得那样微不足道。 在他要开门出来时,她马上慌乱地走开。 她拧开保温瓶的盖子,袅袅热气升起,一阵浓香飘散在屋子里。 “既然醒了,饿不饿,喝点鸡汤好不好?”她笑着问他。“我熬了一整晚的,放了一些中药在里面,我特意找中医房的医生抓的药,都是对你身体大有好处的。” 傅云深靠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蹲在茶几旁仰头望着自己的女子,她的脸隐没在光影的暗处,看不太真切,但他知道,她带笑的眼中一定有着浓烈的期盼,还有一点点忐忑。 他叹口气,开口时语气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淡,“知知,你不是我的看护。” 周知知说:“你忘啦,我可是这个医院的护士,照顾你,是我的职责!” 他说:“你现在没有穿工作服。” 她微愣,很快说:“你管我呀,我自愿加班!又不用你给加班费。” “你走吧。”他躺下,闭眼,拒绝的姿态十分明显。 周知知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她将保温瓶的盖子重新盖好,然后走到病床边,帮他拉了拉其实盖得很严实的被子,轻声说:“那你好好休息,醒来再喝汤吧。有什么事情就按铃,我就在外面。” 回应她的是沉默。 她伸手关了台灯,转身离开,房门轻轻关上,脚步声渐远。 台灯忽然又被拧开,傅云深坐起身,侧头看了看茶几上的保温瓶,灯影下孤零零的样子,很像它主人离去的背影。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其实不困,昏睡十几天了,再睡下去,他真怕自己反应都变得迟钝。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一个文件夹,翻看起来。这是他让秘书偷偷带过来的,藏在了抽屉里,不能被主治医生发现,否则又要被狠骂一顿。 姜淑宁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傅云深正专注地埋首在文件上,不知看到了什么,眉毛微蹙。 她走到窗边,“唰”地一声,厚厚的窗帘被拉开,秋日上午明晃晃的日光照进来,她又将窗户全打开,微风灌入,病房里的空气一下子通透了几分。 傅云深抬头去看,被忽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眯了眯眼,眉头蹙得更深了。 姜淑宁很不满地说道:“这医院里的护士怎么回事?大白天的窗帘拉着,窗户也不开。” “是我要求的。”他放下文件,捏了捏眉心,眼睛看久了,有点累。“妈,你把窗帘拉上吧,刺眼。窗户也关上,很吵。” “医生说了,你需要晒晒太阳,还有,这住院部安静得很,哪里吵了?”姜淑宁走到床边,将台灯关了,又将他膝盖上的文件取走,看了眼,皱眉道:“看来陈秘书是不想干了!” 傅云深望了她一眼,忽然笑了:“我以为我这么努力,你应当很开心满意才对,这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么。” 姜淑宁一怔,脸色有点不好看,但那情绪很快就消失了,笑着说:“儿子,我让李嫂熬了你最喜欢的小麦粥,还蒸了小笼包,都是她亲手做的,快趁热吃。”她转身,去拿放在茶几上的食盒时,才看见那上面的保温瓶。 “咦,这是知知带来的?”她拧开,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赞道:“好香啊,这丫头的厨艺倒真是没话说,关键是,这份心意更难得,想必昨晚又熬夜了吧。”她倒出一盅汤,端到傅云深的面前,“别吃粥了,喝鸡汤吧。” 傅云深不接,说:“把粥给我。” “鸡汤更有营养。” “我想喝粥。” 姜淑宁将碗送到他嘴边:“她还放了中药材,对你身体好。” 他下意识伸手一挡,提高声音道:“我说我想喝粥!” 被他一推,姜淑宁的手一歪,汤汁洒出来一些,白色的被单瞬间染了色,她手上也沾到了,鸡汤还有些烫,她“唰”地站起来,怒道:“傅云深,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傅云深低头看着弄脏的被单,黄色的汤汁慢慢扩散,他抿着唇,神色冷淡。 姜淑宁深深呼吸,去洗手间洗了手,然后按了呼叫铃。 周知知几乎是小跑着走进了病房,这次她已经换上了护士服。 她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沉着脸的姜淑宁,又看了眼打开的保温瓶与弄脏的被单,心里了然,一丝苦涩涌上心头。 她很快就换好了干净的被单,抱着脏被单出去时,她蹲在姜淑宁身边,握着她的手温言笑说:“伯母,云深正病着呢,你让着他一点,别跟他生气啦!” 姜淑宁铁青的脸色缓了缓,拍了拍她的手,“知知啊,伯母最近公司的事比较多,医院这边,你多照顾着点。” “嗯,我会。放心吧。”她点点头,出去了。 姜淑宁起身,将小麦粥、小笼包都端到床头边,又倒出了一小碟醋,她记得的,傅云深吃小笼包时喜欢蘸醋。 傅云深的脸色也缓了缓,埋头沉默地喝着粥。 姜淑宁温声说:“知知多好一女孩,乖巧、懂事、温柔,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的,关键是她对你真是好得没话说,周家老爷子也松了口,我看……” “啪”的一声,傅云深将碗重重放下,才缓和的神色又转冷:“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他的神态语气再次点燃了姜淑宁平息的怒气,“你又这样!你总是这样!知知哪里不好了?” 傅云深嘲讽道:“如果周知知只是这医院里的一个普通小护士,她的乖巧、懂事、温柔,还入得了你的眼吗?” 姜淑宁被刺痛,脸色更冷:“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出院后,我会约周家的人见一面,商量你们的婚事,这事你爷爷也是同意的。” 傅云深嗤笑一声:“你就死心吧!” 姜淑宁怒道:“傅云深!你已经三十二岁了!人家这么大岁数,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不提周知知,这些年,别的女人你也一个没看上眼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等谁呢?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他脸色微微一变。 她指着他,“你身体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差?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想到当年的那件事,她胸膛起伏着,握紧手指,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意,“前几年,你年年往海德堡跑,好,我对自己说,你姨妈身体不好,你那是去探望她呢!可三年前,你跑到非洲那鬼地方去,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这两年,你动不动就飞美国。我的好儿子,我可不记得,我们凌天集团有什么业务在那边!你以为隐瞒得很好,我只是不说而已,不代表我不知道。” 傅云深一直平静的眼眸中忽然涌起了怒意,手指在被子里缓缓握成拳,咬牙道:“你调查我?”随即笑了,很冷,“呵呵,这么多年了啊,你这些暗地里的肮脏手段,倒真是一点也没变呢!” 姜淑宁一腔的怒意,在看到他那样冷漠甚至带了点厌恶的神色时,忽然就转变成深深的悲哀。 她想说,我是因为担心你。他身体不便,每次出差,哪怕就在邻近的城市,她都想要陪他一起。怕他应酬太累,怕他忘记添衣,怕他忘记吃饭。 可在他眼里,那是限制,那是监视,那是干涉。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母子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每次想要好好地说话,到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自那年后,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死结,她怎么努力,也解不开。 她觉得无力又悲哀,转身,甩门离去。 傅云深静静坐着,良久。 他侧头,视线转向床头柜上的那盆薄荷,神色慢慢缓和下来。 他从床下取过小小的洒水壶,里面还剩了大半壶水。水流轻轻地洒在薄荷叶子上,晶莹如露珠,又缓缓流到土壤里。 他浇水的动作,细致又温柔,仿佛在照顾一个小婴孩。他看着昨天还微微泛黄的叶子,因为给予了充足的水分,终于恢复了翠绿。 他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脸上冰雪消融。 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后,他让秘书从家里把这盆薄荷带了来。陈秘书见叶子都黄了,就说,傅先生,你喜欢薄荷呀,这盆似乎要死了,我去花店帮你买盆更好的来吧。 他皱眉看了陈秘书一眼,说,不用,它不会死的。 而且,在他心里,不会有比这盆更好的了。 这盆小小的薄荷,他养了好多年了,从海德堡辗转带到中国,一直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有时候他出差,时间久了,回来时叶子总是微微泛黄,但只要浇一点水,它立马又生机盎然起来。 这种植物,没那么娇弱,是最好养的。 就像,那个人……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