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百病可治,相思难医-《浪花一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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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届亚运会将于九月二十八日至十月十三日在日本的文化古城京都市举行。

    云朵报社的记者分三批前往京都,她是第二批,于开幕式前三天到达。

    一落地,林梓就拉着云朵要去泡温泉。

    云朵理都不想理他——姐是来办正事的,哪有一落地就先去鬼混的?

    林梓却说:“我已经订好酒店了。反正你晚上总归要住酒店,住哪里都是住。”

    “可是我今天还要采访呢!我们总不能半夜去泡温泉吧?”

    “采访谁?国家队明天才到,你现在去采访哈萨克斯坦的游泳队吗?你就算采访了,社里会让你发吗?”

    “呃,我想去运动员村看看。”

    “那就更不用去了。”林梓一脸的不以为然,“小日本有什么好看的?等明天中国运动员都住进去了再看不好吗?报社这次又没有加刊,你今天采访、明天采访,还不是发同一刊?着急做采访也没意义,又不是什么重大新闻。”

    就这样,云朵被林梓忽悠得有些不思进取了,两人果然脱离组织跑去玩了。

    岚山位于京都市西郊,古代就是王公贵族旅游的好地方。现在是枫叶正浓的季节,火红的枫林如悬挂在天边的织锦,小桥流水,雾气缭绕,景色确实很美。

    云朵自拍了一张照片,然后说:“如果我把这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大家肯定都觉得我在栖霞山。”

    林梓笑了:“栖霞山很漂亮?”

    “对,比这里漂亮。”

    “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好啊!有机会。”

    两人到达山顶后,看到了很多猴子,猴子特别会卖萌,一点也不怕人,云朵被逗得乐不可支。

    在山顶逗留了一会儿,二人就去泡温泉了。旅途奔波,泡温泉确实很解乏。

    泡过温泉,两个人一起去逛街,看满脸惨白的艺妓表演,还买了好多小玩意,木偶啦、糖果啦、吉祥物啦、折扇啦,还有油纸伞。这些日本人做的东西,不管实用不实用、好吃不好吃,都挺好看的,让人忍不住就想买。

    那把油纸伞是竹子做的,伞面白底上手绘了几片大小不一的火红枫叶,简单精致,也很应景,云朵特别喜欢。不过这伞不是她买的,是林梓买的,因为她买不起。据说这把伞用料考究,是老艺人纯手工制作的,价格嘛,折合人民币四千多。所以说,景点的东西就是贵啊,不论中外。

    晚饭吃的是当地料理,味道一般,看起来却很精致,赏心悦目。

    吃过晚饭,他俩共撑一把漂亮的油纸伞回酒店。

    林梓走在铺满红叶的小路上,低头看了一眼云朵,见她牵着嘴角玩木偶,白皙的脸蛋鼓起一块,是糖块的形状。

    他莞尔,突然特别想牵她的手。

    第二天,竟然下起了小雨,雨丝特别细软,室外像是罩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云朵看看窗外,想着要去哪里买雨伞,却没想到林梓已经提着那把油纸伞来敲她的门。

    云朵被他吓到了:“你打算撑这把伞出门?”

    林梓有些奇怪:“怎么了?这不是雨伞吗?”

    “这不是雨伞,这是钱!”

    “正因为我花了钱,才要物尽其用,否则,钱不是白花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理解吗?

    云朵发现林梓总是出人意料地刷新正常人对事物的认识,难怪他是天才而她只是蝼蚁,这就是差距。

    于是两人撑着这把伞出门了。

    一路上,他俩的回头率很高,尤其是回到京都市区。一是因为街头用这种传统工艺品来遮雨的人太少了,二是因为他俩长得都很养眼。男的俊,女的靓,个子高挑身材棒,再撑一把漂亮的伞,漫步在烟雨中,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实在太赏心悦目了。

    甚至有人上前搭讪,大概以为他们是当地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日语。

    林梓确实听懂了。

    云朵问林梓,他说了什么,林梓答道:“他说如果我们穿了和服会更好看。”

    云朵撇了一下嘴角:“我才不会在腰上背个枕头到处跑。”

    快到运动员村时,雨停了,林梓却舍不得收起伞。

    路上驶过一辆辆大巴车,云朵眼尖,透过车玻璃,看到一辆大巴车上的一张侧脸特别眼熟。她扯了一下林梓的胳膊,惊道:“那不是林丹丹吗?中国的运动员到了!”

    这会儿追车也来不及,两人干脆驻足观看。

    林梓从口袋里摸出一面小国旗,在胸前摇晃着。

    此举果然吸引了车上不少运动员的目光,纷纷隔着车窗和他们打招呼。无论是奥运冠军还是没拿过奖牌的小透明,都对他们笑,特别亲切。

    云朵有些感动。

    又一辆车驶过来,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依然俊美无匹,只是车窗上的细小水珠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在看她。

    云朵呆呆地望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梓还在摇晃小红旗,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唐一白隔着车窗,怔怔地望着外面那两个人。不是没想过会再见面,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猝不及防地,就看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共撑着漂亮的纸伞漫步,诗情画意,像一对情侣。

    情侣……这两个字像刀片一样狠狠刮着他的心。

    心又开始隐隐作痛,然而他已经麻木了。

    他想转过头不再看她,却根本做不到——一遇到她,他就身不由己。

    他就这样望着她,随着车辆行驶,他缓缓地扭动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目光甚至有些痴缠。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落在车后,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唐一白转过头,坐正身体,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心酸酸的,很疼,疼得差点落泪。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从不怀疑自己做出的选择,他有着清晰的目标,有着冷静的头脑,有绝对的理性,却在看见她时,一切都成了浮沙,他只知道自己难过,为那个选择难过,难过得要命。

    云朵到运动员村的时候,运动员们都已经入村了,她只采访到了国家游泳队的领队和几个教练。她心不在焉的,采访完后,写了几个赛事看点。

    本届亚运会的游泳项目共持续六天,从九月三十日到十月五日,将决出三十八枚金牌,所有项目都只有预赛和决赛,没有半决赛。

    本届亚运会的泳池之争,其实就是中日之争。

    在亚洲泳坛,如果只看奖牌数量,中国无疑是头号强国,只是这个称号是靠女队姑娘们撑起来的。男子项目上,中国队的实力一直不如日本队,不过近些年逐渐有了追赶的趋势,至少差距在一步步缩小。上届亚运会,中国和日本在男子游泳项目上的奖牌数相当,但是在金牌上,中国队差了两块。这一届,中国队希望把金牌数目的差距缩小到一块,最好为零。现在,中国有祁睿峰这样的奥运冠军,又有唐一白这匹黑马,相信这样的目标是有可能实现的。

    从已有成绩来看,祁睿峰在男子200米、400米、1500米项目上都有夺冠的实力,且希望很大,而唐一白只要发挥正常,男子100米自金牌非他莫属。至于男子50米自,唐一白之前打破过一次日本人保持的亚洲纪录,而这个纪录今年三月份又被一个叫松岛由田的日本人刷了回去——松岛由田目前是日本短距离自由泳实力最强者,100米自成绩也不错。

    除了他们两个,明天的蛙泳也有夺牌的实力,至于金牌,就不太敢期待了,因为蛙泳一直是日本人的强项,有着世界级的水平。郑凌晔的情况和明天差不多。虽然日本人的蝶泳不像蛙泳那样让人惊叹,可是放眼亚洲,实力也是很强悍的。

    团体项目中,男子4×200米自由泳接力是最值得期待的。祁睿峰是这个项目的领军人物,只要不出意外,日本人可以靠边站了。男子4×100米自由泳接力就有点悬了,毕竟100米自,中国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祁睿峰和唐一白。日本虽然没有人比得上唐一白,但至少能选出四个水平很高的选手。还有一个项目是4×100米混合泳接力,中国队基本没有希望,因为日本在仰泳、蛙泳、蝶泳这前三棒上的实力都很强悍,中国队单凭最后一棒自由泳,很难弥补前面的差距。

    分析完夺金热点,云朵又分析了一下国民期待。

    日本和中国的渊源极深,如果问中国人民最希望看到中国队在赛场上狠虐哪国对手,答案一定是日本。这次日本是主场,中国是来踢馆的,到时候战况肯定特别激烈。

    写完后,她把这篇稿子拿给钱旭东看——孙老师去跟跳水项目了,这次钱旭东成了她的搭档。

    钱旭东看完,觉得前面说得中规中矩,而后面,他忍不住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体育竞技怎么扯上历史恩怨了?”

    “事实就是这样。”

    “事实放在肚子里就好,不能乱说,有些闲人就是喜欢抓这种把柄。”

    九月三十日,游泳比赛第一个项目是有祁睿峰参加的男子200米自由泳。

    自从韩国名将李株基随着年龄增长成绩下滑后,祁睿峰在亚洲中长距离自由泳上已经没有对手。在许多人看来,这块奖牌已经被他收入囊中,无数中国人坐在电视机或者电脑前观看直播,等待欢呼的那一刻。

    决赛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祁睿峰输了。

    他输给了日本一个叫田中勇气的选手,两人成绩只差0.03秒。

    田中勇气的主游项目是混合泳,祁睿峰看到他参加自由泳时,以为他只是用副项凑数捞个奖牌,却没想到他给了自己致命的一击。

    祁睿峰觉得,如果他早知道田中勇气实力不俗,他一定会游得更好一些,但是没有如果,输了就是输了。

    他垂头丧气地离开泳池,根本没有心情接受记者采访。

    他在人群中搜索袁师太的身影,找到后,他低着头对袁师太说:“对不起。”

    袁师太见他抚着自己的手腕,拧眉问道:“受伤了?”

    “没。”他低着头,没看到袁师太神色微微一松。

    袁师太的声音立刻冷厉起来:“没受伤游成这熊样?还有脸道歉?道歉管用?”

    祁睿峰快哭了:“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记住,”袁师太说道,“赛场如战场,一丝一毫的松懈,都是在把自己逼向死路。”

    “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明天还游成这样,你也不用出来了,泡在泳池淹死算了。”

    祁睿峰精神一振,勇表决心:“袁师太,我明天一定好好游!”

    袁师太点点头,接着轻轻挥了一下手:“行了,快去接受采访吧。”

    祁睿峰的脸又耷拉下来了:“没心情。”每次都是作为冠军接受采访,这次被个无名小卒虐了,想想就丢脸。

    “多大点事?不就是一块亚运会金牌吗,你拿过的都够煮一锅汤了,稀罕?去吧,谁敢胡说八道,拿奥运金牌抽他脸。”

    袁师太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祁睿峰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眼眶热热的,转身离去。

    第二天晚上,男子4×200米自由泳决赛,中国拿到了亚运会开赛以来,男子游泳项目上的第一块金牌。

    第三天,也就是十月二号,有唐一白参加的50米自由泳的预赛和决赛。

    虽然唐一白的50米自成绩很好,但是在亚洲并非无敌,再考虑到新手的状态一般不太稳定,因此,国内的媒体不敢对唐一白的50米自抱有太高期望,能拿金牌最好不过,拿不到也无可厚非,只要最终能站在领奖台上就行。

    唐一白在预赛中的成绩却出人意料地不错,排名第一,领先日本选手松岛由田近0.1秒进入决赛,于是许多人对这场飞鱼大战有了新的期待。

    云朵一张张地看自己拍的照片,看到唐一白到达终点后望向电子屏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些唏嘘。她是亲眼看着他这一年如何走到今天的。一年前默默无闻的他,被媒体围攻盘问的他,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他,在水中霸气无比的他……无论面对什么,无论经历什么,总是淡定从容,步伐沉稳地迈向自己的目标,从不为外界的纷杂所扰。

    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这才是他,这才是她认识的唐一白。

    眼看着他成长为今天备受瞩目的新秀,云朵既为他骄傲自豪,又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这个人,终究会成为体坛一颗璀璨的明星,他会收获很多粉丝,会有很多记者追着他采访,到时候,她和他的距离会不会越来越远呢?会远得回到起点吗?

    想到这里,云朵有些烦闷。

    决赛都安排在晚上六点以后,下午是运动员们的休息时间。

    云朵在媒体中心《中国体坛报》的临时办公室里待着,整理图片资料,写写稿子,等待着下午的决赛。

    林梓突然把她叫了出去,神秘兮兮的,也不知有什么事,反正肯定不是正事。

    两人来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林梓掏出一个长条形的丝绒盒子递给云朵:“云朵,生日快乐。”

    云朵张了张嘴,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她生日。

    往年她是不会忘记自己生日的,因为十月一日是国庆节,第二天就是她生日。这次赶上亚运会,忙得晕了头,她就把生日忘在脑后了。

    没想到林梓竟然记得。

    云朵有些感动,接过那个丝绒盒子:“谢谢。”

    “客气什么,你是我老大嘛!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嗯。”云朵点了点头,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躺着一条蓝宝石镶钻吊坠,正是她和林梓逛街看到却舍不得买的那条。她有些为难:“这个太贵了,我不能收。”

    林梓却说:“放心,这是高仿的,不贵。”

    “真的?”云朵不太相信,“你也会买高仿的东西吗?”

    “因为你不收正品。我有什么办法?”

    云朵仔细看着那条吊坠,蓝宝石澄澈透亮,碎钻光华璀璨,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仿制品。

    她狐疑地盯着林梓:“你蒙我呢吧?”

    “真的。不信你看。”林梓说着,翻出手机给她看他在淘宝上的购买记录。

    云朵一看,还真是。

    她感慨道:“现在的高仿真是太可怕了。”

    林梓看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说道:“你喜欢就好。”

    云朵把吊坠收好后,轻轻拍了一下林梓的肩膀,笑道:“还是我的小弟有心,老大平时没白疼你。”

    林梓看着她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轻轻一挑:“心情好些了没?”

    云朵愣了愣,随即吐了一下舌头掩饰心虚:“你怎么看出来的?”

    林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云朵,你知不知道,唐一白为什么不喜欢你?”

    “为什么?”

    “因为他不能喜欢你。”

    云朵微微张着嘴,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狭长眼睛,突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唐一白不能喜欢她,真的是这样。他那么受欢迎,如果他愿意谈恋爱,早就有女朋友了。一直以来没有女朋友,说明他根本无心恋爱,他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游泳上。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接受她呢?

    他的世界只有游泳,而游泳留给他的机会已经不多了。他今年二十二岁,明年世锦赛二十三岁,后年奥运会二十四岁,这两年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后的黄金时期。他经历过那么多坎坷,远不像祁睿峰那样顺风顺水——祁睿峰自十五岁崭露头角后参加过无数大赛,已经荣誉满身。

    错过了这届奥运会,下一届就要等到二十八岁。

    对于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来说,这个年纪已算迟暮,无论你有多高昂的斗志,你的身体条件已经无法撑起它。

    这很残忍,但这是事实。

    现阶段,唐一白肯定希望心无旁骛地游泳,儿女情长靠边站。

    这才是真相。这才是他疏远她的原因。他察觉到了她的情意,便用这种方式避免自己卷入儿女情长之中。

    想通这一点后,云朵果然没有之前那么烦闷了,当然,也没有多高兴。

    林梓又说道:“所以,你那个等亚运会结束就跟他表白的打算也可以歇一歇了。”

    云朵惊讶地望着他,脸颊浮起红晕:“你……你怎么知道?”她确实想和唐一白谈一谈,如果时机可以,她不介意表白。

    当然,现在没这个想法了。

    林梓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她脸上,温和得像初雪消融。

    他说道:“云朵,你要知道,我才是最了解你的那个人。”

    “嗯。”云朵重重点了一下头。

    林梓突然又笑了:“不管怎么说,我永远支持你——我的老大。”

    云朵眼眶热了热,抿着嘴笑望他。

    他张开手臂,目光温暖:“来吧,拥抱一下。”

    云朵便向前迈了一步,走进他的怀抱。

    她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前,闷声说道:“林梓,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迷茫的时候点拨我,在我烦闷的时候逗我开心,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谢谢你一直支持我。

    林梓轻轻拥着她,眯了眯眼睛,看向不远处那道身影。

    在看到他们相拥时,那人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然后,死死地盯着他们。

    林梓挑了挑眉,闭上眼睛,微微低头,轻如羽毛的一吻落在了云朵的发顶。

    那人转身,落荒而逃。

    直到走出媒体中心,唐一白的眼前还晃着那两人相拥的画面。

    他记得她的生日,他偷偷溜到媒体中心找她,是想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可是现在他的自制力早已经失控,非要见她一面不可。他一定要送上自己的祝福,如果可以,他希望听到她为他加油。

    见到的却是那样一幕,他心口难受,难受得要死。有些事情他不愿去想,不愿承认,可是它非要当面撕扯给他看,像一把利刃戳在他心窝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搅动。疼啊,像是疼进了灵魂里。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一路这样想着回去了,也不知这一个多小时是怎么过的。

    晚上比赛前,伍总交代了他几句,他随口应了,转身却已经不记得教练说了什么。

    当然,最后他还是要站到出发台上。

    唐一白预赛成绩第一,占了最好的泳道。

    他听到裁判说:“takeyourmark——”

    他做好预备动作,一动不动,等待着发令枪响。神经本能地绷得紧紧的,意识却有些游离。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发令枪响,于是立刻入水。

    入水动作已经千锤百炼,流畅无比,可是当他游出一段距离时,顿感不对劲,泳池里空荡荡的,他感受不到来自对手的水流变化。他心里一咯噔,停下来浮出水面,迷茫地望向出发点。其他国家的运动员都站在出发台上,望着泳池中的他。

    裁判走过来宣布,唐一白抢跳犯规,取消本场比赛资格。

    现场解说用英日双语解释了情况。

    本场比赛最有实力的一名选手,因为抢跳出局了。赛场一片哗然,中国观众区一直舞动的国旗悄悄收了起来,一片沉默。

    唐一白上岸后,几乎全场观众都在看着他,还有很多记者在拍照。

    她肯定也看到了。

    意识到这一点,唐一白有些沮丧,安静地离开泳池,找到他的教练伍勇。

    伍勇见唐一白垂头丧气的样子,都不忍心骂他了。

    到底是没经历过大赛啊!伍勇心想:平时看着挺靠谱的一个孩子,到这个时刻也兜不住。

    他拍了拍唐一白的肩膀,温声说道:“没关系,后面的比赛好好游。”

    唐一白点了点头。

    祁睿峰过一会儿也有比赛,看到唐一白抢跳出局,他很替他难过,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想了想,祁睿峰说:“没关系,我第一场也输了。明天的接力赢回来。”

    唐一白点了点头。

    祁睿峰还想说什么,唐一白却摆摆手:“峰哥,我先回去了。”

    唐一白前脚刚走,云朵后脚就找了过来。

    记者的活动范围有限制,她只好在观众席上叫祁睿峰:“祁睿峰,祁睿峰!”

    祁睿峰见是她,问道:“云朵,怎么了?”

    “唐一白呢?”

    “走了。云朵,你今天不能采访他,他心情不好。”

    云朵有些无奈:“我不是采访他,我……我就是想看看他。”看看他好不好。

    祁睿峰摇摇头:“他已经走了,回宿舍了。”

    想到唐一白垂头丧气的样子,云朵特别难过。

    她又不甘心地问祁睿峰:“那我晚上能去运动员村看看他吗?我就看看他。”

    “好像不能。记者不可以随便进村的,我们也不能随便出去。”

    “你帮我想想办法嘛。”云朵急得眼圈发红。

    祁睿峰果然认真想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有办法了。”

    “什么?”

    他刚要说话,突然意识到那样做不太正规,被人知道就不好了,于是招呼云朵,两人沿着观众席围栏走,走到可以碰头时,他小声地对云朵说:“运动员村西墙边有一片小树林。那堵墙是透视墙,不高,我和唐一白都能翻过去。你在小树林等他,让他翻过去找你。到时候你带着手电筒,我让他也带一个,这样你们就能看到对方了。我真是一个天才。”

    “是啊,是啊,你果然是一个天才,就这么办!”云朵一个劲儿赞美他,接着又道:“我等他到晚上十点半,他不愿意来也没关系,不用勉强,我只是有点担心他。”

    “嗯,我知道,我回去跟他说。”祁睿峰点着头,突然又凝眉道:“总感觉这样做像在偷偷约会。”

    “什么呀!”云朵脸一红,找个借口跑开了。

    晚上比赛全部结束后快七点半了,云朵做完采访,随便吃了点东西,一个人跑去了运动员村的小树林。

    那片树林不大,云朵担心唐一白找不到她,就悄悄沿着西墙来回溜达。

    墙是铁栏杆做的,果然没有多高。

    她怕被夜里巡察的人逮到,不敢打开手电,就一边走一边往墙里偷看,那样子特别猥琐。

    看到一个身影朝这边走来,云朵赶紧退到小树林里,仔细观察那人的举动。

    那人个子高高的,走到墙边,踩着横栏,三两下就干脆利落地翻了过来。

    云朵看到他翻墙,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如果他一不小心磕碰到了就不好了。

    她正忏悔呢,那人已经打开手电,朝树林里晃了晃。

    云朵赶紧也打开手电,和他对暗号。

    那人便朝她走了过来。

    云朵看着他渐渐走近,突然无法抑制地心跳加速。

    她握着手电,不敢照他更不敢照自己,只好将手电头向下,在地上落了一个明亮的圆斑。

    那人走到她面前,唤了她一声:“云朵?”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从梦里走出来一般。

    云朵点了一下头:“是我。唐一白?”树林里太黑,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是她知道他在低头看自己,她不禁有些局促,悄悄用脚尖划着地面。

    “峰哥说你找我有事?”

    “啊,不是,我只是……唐一白,你……你还好吗?”

    唐一白苦笑了一声,低声说道:“我好像不太好。”

    云朵突然特别心疼他。

    抢跳是很低级的错误,想必他已经无数次自责了。而现在国内的舆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许多人觉得唐一白的心理素质太差,不过云朵不觉得他差,她只是心疼他。

    她鼻子酸酸的,劝他:“唐一白,你不要难过。”

    唐一白心想:那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不难过?

    云朵又说:“抢跳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不少名将都抢跳过,那只是在赛场上太紧张了,难免的,你不要自责。你很棒,接下来的100米好好游,金牌稳拿的。”

    唐一白低头看着云朵模糊的面容——天太黑,他只能看到她的轮廓,心里却暖暖的。

    他轻声说道:“你担心我?”

    “是啊!”云朵小声答。

    唐一白只觉压在心头的沉沉郁气突然消散了不少,他发现自己真是太容易满足了。

    唐一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云朵,回答我一个问题。”

    “啊?你说。”

    “林梓是不是你男朋友?”

    “不是啊!谁说的?”云朵连忙否认,“他是我同事。”

    “可是我今天看到他抱你了。”

    云朵有些气:“你还抱过我呢,你是我男朋友吗?”

    一句话让唐一白的心猛跳,他差点脱口而出“就让我做你男朋友吧”。

    他抿着嘴,稍稍冷静了一下,然后轻轻说:“哦。”

    云朵追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有些好奇。”

    如果她此刻能看到他的表情,一定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样问了。

    得知云朵和林梓并非恋人关系后,唐一白只觉阴霾散尽,一身轻松。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云朵确定唐一白的情绪没什么问题后,也不敢让他在外面待太久,就此告别。

    告别前,云朵说:“唐一白,你明天会参加4×100米自接力吧?”

    “嗯。”

    “那你好好游,加油!”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嗯,我会的。”

    云朵挠了挠头:“不过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嗯。”

    最后,云朵张开双臂:“给你个拥抱鼓励一下。”

    唐一白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天太黑,她看不到他笑得有多温柔。

    他搂着她柔软的身体,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谢谢你,云朵。我明天一定好好游。”

    云朵贪恋他宽阔而温暖的怀抱,可是她怕唐一白发现她的小心思,两人很快分开了。

    唐一白回到宿舍后,祁睿峰感觉他不太对劲,到底怎么不对劲,祁睿峰又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有点邪性。他出去的时候像一块冰,回来后像一团神秘的雾气,连眼神都变了,变得有点缠绵,看到什么都缠绵,还笑。

    拜托,你今天因为抢跳丢了一块金牌,笑什么笑啊?怪瘆人的。

    祁睿峰有些担忧:“你是不是生病了?”

    唐一白一愣,随即点头:“是,而且病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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