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寄生虫-《昆虫记》

    八九月间,光秃秃的山上被太阳晒得发烫。尤其是正对着太阳的斜坡,那里眼看就要被烧焦了。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么热的天气跑这里来呢?因为这里有我们想要观察的对象。黄蜂和蜜蜂以这种地方为乐土,真令人费解。它们往往躲在地下的土堆里忙碌着,忙什么呢?忙着盘点自己的食物。这些食物有象鼻虫、蝗虫、蜘蛛、蝇类和毛毛虫,它们被按类分成一堆一堆的。当然了,要说食物肯定少不了蜜,它们用皮袋、土罐、棉袋或是树叶编的瓮来将蜜储藏起来。

    在蜜蜂和黄蜂中间还有一种忙碌的小动物,它们在别人的家里进进出出,走走停停,一看就是不怀好意。后来的所见所闻证实了我的猜测,它们果然是别有用心。这其实是一种寄生虫,它们的家往往安置在别人的地盘上。为了安置自己,它们往往要牺牲掉别人。

    这同人类世界的斗争何其相似。许多人省吃俭用攒下一点微薄的财产,本打算用在子女身上,使他们过的更幸福一点。结果,却被一些总想不劳而获的无赖、流氓抢走。这种事情无处不在,到处充满了贪婪和暴力。黄蜂和蜜蜂是勤劳、本分的普通劳动者,它们储藏下了许多的食物,自己都舍不得吃,打算全部留给了自己子女。结果却被寄生虫这些强盗们们抢走。这种事情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只要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就有罪恶存在。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是如此。

    蜜蜂母亲将自己的幼儿装入茧中,或者封闭的小房间中,为的是它能不受打扰地好好成长,直到独立生活。可是,敌人总是无孔不入,想办法打碎你的各种梦想。这些侵略者使用的手段往往也非常下三滥,有的招数你连想都想不到。比如说有这样一种寄生虫,它把自己的卵通过一根针放到另一个卵旁边。等它自己的卵孵化出来之后,会立刻把身边的卵,原本属于这里的主人的卵吃掉;还有一种昆虫,虽然个头极小,但是心狠手辣。它悄悄潜入别的昆虫家中,把原先的主人直接吃掉,不留一丝痕迹。这群强盗把自己的卵产在原本属于别人的巢中,或者咀嚼着别人辛苦采集来的食物,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歉意。到了来年,原本该小主人出生的时候,巢中孵化出的却是一帮混蛋。

    看看这种昆虫,它的形状像蚂蚁,但是身上长了许多毛,还有一些红白相间的条纹。如果你看见它准以为它是只蚂蚁,或者是一只蚂蚁穿上了鲜艳的外衣。其实这是黄蜂的一种。为了弥补没有翅膀的缺陷,它长了一根大刺。这种丑陋的昆虫到处考察,无论是斜坡还是角落,它都不放过。它那触须在地上探测着,就像狗在寻找猎物一样。没错,它也是在寻找猎物。不对,是在寻找作案目标。它不敢跟人明斗,只会使一些阴招。它确定目标之后,便开始挖掘。往往会被它挖到一个蜂巢,没人知道它是如何探测出地下有巢穴的,它机灵得跟盗墓贼似的。它钻入巢中,迅速把卵产在主人的茧子里,然后做贼心虚地快速跑出。用不了多久,它这种无耻的行径就有了效果。偷偷放进茧内的卵会先孵化出来,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主人的卵吃掉。

    还有一种虫,它满身闪耀着五彩的光芒,有金色、绿色、蓝色和紫色。这种蜂被成为金蜂,是昆虫界的蜂雀。光看它的样子,谁也不会想到它是一名臭名昭著的盗贼,或者说是穷凶极恶的凶手。但事实上,它们确实是这样的恶人。它们最擅长的便是用其他蜂类的幼虫来做食物。

    金蜂并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强盗,它不会耍什么手段。它只会看到主人回来后,偷偷地跟在后面溜进去。我就见过一只金蜂跟在捕蝇蜂后面,溜进了捕蝇蜂的巢穴。当时捕蝇蜂还拖着新鲜的食物,它是来给孩子送东西吃的。丑陋的金蜂在捕蝇蜂面前像是一个侏儒,不过它并没有被捕蝇蜂那吓人的刺和嘴巴吓住。说来也怪,那只捕蝇蜂并没有阻止金蜂在自己家里胡作非为。不知道它是不是被金蜂那臭名昭著的名声给吓住了。第二年我们再来看这个蜂巢的时候,会在巢中发现金蜂的幼虫,这些幼虫躺在赤褐色的茧中。那么,原本属于这里的捕蝇蜂的幼虫去哪儿了呢?为什么消失了?很明显,从仅剩的一些破碎的皮屑来看,它们是被金蜂的幼虫吃掉了。

    金蜂的外衣、袍子和丝带分别是金青色、黄色和蓝色,非常漂亮。不过,它内心的奸恶同美丽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们总是在一些泥匠蜂的巢外等待机会。当泥匠蜂筑好巢,封闭入口,专心等待自己宝宝长大的时候,金蜂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无论是一条细细的裂缝,还是很小的孔,将自己的卵塞入巢中。等到来年,蜂巢中出生的将会是一群张着血口的小金蜂,而泥匠蜂的幼虫则早已进了这张血口之中。

    蝇类在动物中总是扮演一些反面角色,不是小偷就是强盗。虽然它们看上去很弱小,但是它们起的破坏作用一点也不小。有一种蝇,身体非常柔软、非常脆弱,你轻轻一碰就可能把它们压死。但是它们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飞得特别快。有时候,你只看到它在你眼前一闪而过。它的翅膀震动的频率非常高,让人看上去像是没有动,仿佛是被一根透明的线提在了半空中。另外,它还非常敏感,如果你稍微动一下,它立刻就不见了。你可能以为它飞去了别处,其实没有,它一下子就会再飞回原处。它的速度就是这样快,以至于你总是感觉它是隐形的。可惜的是,它的这项本领被它用来做坏事。它在空中寻找着机会,当看见有蜂给自己未来的子女准备好食物之后,它就会箭一般地冲过去,将卵产在这些食物上。

    我还了解一种小蝇,它身上是灰色的,整日蜷缩在沙地上。看似是在晒太阳,实际上是在伺机抢劫。它的目标是那些捕食归来的蜂类,这些蜂的战利品有时候是马蝇,有时候甲虫,还有可能是蝗虫。这些小灰蜂会紧紧跟在蜂群后,不让它们把自己甩了。它们的行动是在蜂类将猎物拖进洞里的那一刻完成的。它就在那一瞬间迅速地冲到猎物身上,产下卵。它们把祸端种在了还没有被完全拖进洞中的猎物身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等这些卵出生后,会把猎物当做自己的食物,而主人的幼虫则活活饿死。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去想,这些专门掠夺别人的蝇类没必要受到过多指责。一些动物靠牺牲同类来养活自己,那是非常可耻的行为。而昆虫中的寄生虫绝不掠夺同类,它们牺牲的都是其他种类昆虫的利益。比如说,泥匠蜂从来不会去窥视邻居的蜂蜜,除非邻居死了。其他昆虫也都是如此。单从这一点来说,昆虫中的寄生虫比包括人类在内的其他动物要强多了。

    在昆虫的世界中,我们所说的寄生不过是一种“狩猎”行为,是一种生存手段而已。对它们来说,吃掉别人为自己幼虫准备的食物,甚至是把别人的幼虫当做自己幼虫的食物,并不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和蜂类用毛毛虫或者甲虫喂养自己的子女是一样的。如果这种行径算是盗贼的话,那每一种动物都是盗贼。其中最大的便是我们人类,人类喝掉奶牛的牛奶,吃掉蜜蜂的蜜。这和小灰蝇掠夺蜂类的幼虫有何区别?人类这样做无非是想维持生命、延续后代,难道昆虫不也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