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负担-《小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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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我记起来了。”美格说,“我也有故事要说的。不像乔的故事那么有趣,但我回家的时候好好回味了一下的。今天,我发现金家上下统统慌里慌张的。一个孩子说,大哥做出了可怕的事情,爸爸把他撵出去了。只听金太太在哭泣,金先生的嗓门很大,格雷斯和艾伦碰到我都别过脸去,免得眼睛哭得红肿让我看见。我当然没有去打听原委,但替他们家难过,庆幸自己没有胡来的哥哥,做了坏事给家里人丢脸。”

    “我认为,比起任何恶少做的事情,上学时丢脸是远远难熬的。”艾美摇摇头说,仿佛自己的人生经历属于饱经沧桑的那种。“苏希·潘金斯今天上学,戴了精美的红玉髓戒指。我也想戴,想得要命,恨不得我就是她本人。哦,她画了老师戴维斯先生的画像,鼻子巨大,还有驼背,从嘴巴放出一个气球形的说话框,说,‘小姐们,我的眼睛注视着你们!’我们大家对着画哄堂大笑,突然间他的眼睛真的注视我们了。他命令苏希把石板拿上来。她吓弹(瘫)了,可还是去了,哎哟,你看他怎么办?他拎住了她的耳朵——耳朵!想象有多可怕!——把她提到了背诵台,罚她站了半小时,举着石板供大家观赏。”

    “姑娘们有没有对着画儿笑呢?”乔问道。她玩味着这个麻烦局面。

    “笑?没人敢!她们正襟危坐哇。苏希痛哭流涕,没错。此刻我不嫉妒她了,自己觉得,从此以后,哪怕有百万枚红玉髓戒指,也不能让我开心了。我永远永远也无法从这种痛苦不堪的奇耻大辱中恢复过来的。”艾美继续做手头的活计,自豪地体会着美德的作用,而且一口气成功说出了两个长词语。

    “今天早上,我看到了喜欢看的东西。原来打算正餐时讲出来的,可我忘了。”贝丝说着,一边把乔乱七八糟的篮子整理好,“我出去帮汉娜取牡蛎,看见劳伦斯先生也在海鲜店里。不过他并没有看见我,我藏在鲜鱼桶后面呢,他忙着跟店老板卡特打交道。一个穷苦妇女提着木桶拖把进来,问老板能不能让她拖地板打工换一点点鱼儿吃,因为她的孩子们没有东西吃,而她一天没有活干。卡特先生忙不过来,便没有好气地说‘没有!’。她准备离开,面露饥色,垂头丧气。这时,劳伦斯先生用拐杖的弯头勾起一条大鱼,向她递过去。她又惊又喜,竟把鱼抱在怀里,对他千恩万谢。他吩咐她‘快去烧鱼’,她就匆匆离开,别提多高兴了!他是不是很好啊?哎,她的模样真的很滑稽,怀里抱着滑溜的大鱼,祝愿劳伦斯先生在天国有个‘舒糊(服)的位子’。”

    她们笑完了贝丝的故事之后,便请母亲也讲一个。她想了想,严肃地说:

    “今天,我在车间里坐着裁剪蓝色法兰绒上装,不觉为爸爸的境况感到揪心。想到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会多么孤独,多么无助。这样做并不明智,却久久不能释怀。后来,一个老人进来定购衣服。他在我身边坐下,显然像个穷人,见他疲惫、焦虑的样子,我就开口跟他交谈。

    “‘有儿子在军队里吗?’我问。他带来的字条不是给我的。

    “‘有的,太太。共有四个,两个牺牲了,一个成了俘虏。我打算去看另一个,他病得厉害,在华盛顿住院。’他平静地回答。

    “‘为国家贡献很大呀,先生。’我说,肃然起敬取代了怜悯。

    “‘都是应该做的,太太。我要是中用,还要亲自参军呢。既然不中用,就送子参军,无偿奉献。’

    “他说话时语气欢乐,态度诚恳,似乎乐于奉献一切,我暗自感到羞愧。我只贡献了一个男人,还认为太多了,而他贡献了四个也在所不辞。我在家里有这么多女儿安慰自己,而他最后一个儿子在千里之外等候他,也许是为了跟他‘诀别’!想到自己的福气,我感到很富有,很开心,于是我给他打了一个精致的包袱,送给他一点点钞票,衷心感谢他,给我上了一课。”

    “妈妈,再来一个——就这样,带教益的。如果是真人真事,而不是过分说教,我喜欢听后加以回味。”沉默了一下之后,乔说。

    马奇太太笑笑,立刻开始了。她为这些听众讲故事已经多年,懂得如何取悦她们。

    “从前有四个小姑娘,不愁吃喝不愁穿,生活舒适,童年快乐,父母朋友善良,对她们宠爱有加,而她们并不满足。(这时,听众们暗自相互传递狡黠的眼色,并开始飞针走线。)这些姑娘急欲学好,做出了很好的决定,却不能持之以恒,不停地说,‘要是我们有这个就好了’,‘要是我们能那样做就好了’,忘记了自己已经拥有了多少,自己已经能做多少事情。于是,她们问一个老太太,可以使用什么符咒,使自己格外快活。对方说,‘你们感到不满意时,就想想自己的福分,要感恩戴德。’(这时,乔猛地抬起头,仿佛要说些什么,但改变了主意,因为故事还没有完。)

    “她们是通情达理的姑娘,就决定尝试老太太的建议,很快就惊奇地发现,自己是多么富有。一个姑娘发现,金钱无法把耻辱和悲伤赶出富人家庭;另一个发现,尽管自己贫穷,却拥有青春、健康、好兴致,比某位暴躁、虚弱、不会享受舒适的阔老太幸福多了;第三个发现,尽管帮厨做饭的差事令人讨厌,但上门讨饭更难熬;第四个发现,哪怕有红玉髓戒指也不如表现好值钱。于是,她们商定,不再怨天尤人,要尽情享受已经拥有的福分,努力做到受之无愧,免得福分增加不了,反而被完全收走。我相信,她们听了老太太的话,始终没有落空,也没有后悔。”

    “啊,妈咪,你真狡猾,用我们自己的故事编派我们。这不是讲故事,而是布道!”美格大声说。

    “我喜欢这种布道。爸爸以前也是说这种故事的。”贝丝若有所思地说,同时把缝衣针放到乔的针垫上。

    “我不像别人那样抱怨这么多,现在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我从苏希的下场得到了警示。”艾美能明辨是非。

    “我们需要那种教训,不会忘怀的。如果忘记了,你只要像《汤姆叔叔的小屋》中的老克罗一样对我们说,‘想想上帝的恩宠吧,孩子们!想想上帝的恩宠吧!’就可以了。”乔打死也忍不住从这个布道中发掘些许乐趣出来,不过,她跟姐妹们一样,将此事收往心里去了。

    [1]一位创作风格沉闷的小作家。

    [2]布娃娃的名字。

    [3]意大利文艺复兴盛期大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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