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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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了,爸爸妈妈一起送我到上海去报道。

    办完手续后,我们一家三口在学校附近的一个简易的餐馆吃饭,吃着吃着,妈妈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爸爸连忙给她递上纸巾:“放心吧,我们李珥肯定能把自己照顾得倍儿好。”一面说,他一面朝着我眨眼睛。

    “是呵。妈妈。”我握住她的手说,“放心吧,我每天给你打一个电话。”

    她抽泣着:“你这孩子,从小就多病多灾,又没离开过我,你叫我怎么放心!”

    “好啦,妈。”我低声说,“这里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给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啊。”

    “别哭了。”我爸也哄她,“今晚我陪你去逛新天地!”

    “我要带女儿到上海的大医院把耳朵复查一下。”妈妈忽然说,“上海车子多,交通又乱,她的耳朵万一……”

    “妈!”我打断她,“我没事的,你不要瞎操心。我过马路的时候,保证看清楚红绿灯,还不行吗?”

    “你千万不能一边走路一边听mp3!”

    “恩。”

    “学校里吃饭尽量早点去食堂,冷的饭菜对胃不好。”

    “知道了。”

    “外面不比家里,与人相处要有技巧。能让就让,不要跟人较真。”她真是唠叨得不行了。那一刻我真佩服我老爸,可以忍受她忍受这么多年。

    “是。”我依然乖巧地答。

    “我家女儿我最清楚。”我爸说,“没有比她更乖的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她乖有什么用,外面的坏人可多了。”我妈的心思真是越想越歪,我和老爸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地吃起东西来。

    有时候想想,象我父母爱我一样,我也真的很爱我的父母,但是,我的内心,是他们看不到的。我很难想像他们看着我在阳台上抽烟会怎么样,看着我被别的男生拥抱会怎么样,也许我妈会就此晕过去也不一定。就凭这一点,让我深深地相信一句话:人的心,深似海。

    谁知道谁在想什么,谁又会是谁的救世主。

    我早明白这一点,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坚持着我自己的坚持。

    新生集训结束后,正好是一个周末。我买了一张上海地图,研究了大半天,换了一条新裙子,坐了很长时间的地铁,又走了好长时间的路,终于找到了那所学校。学校的招牌显得有些陈旧,也没有我想像中的气派,我在门卫室问了一通,又抓住两三个学生问了一通,总算找到了我想找的地方。我在男生宿舍的楼下看到一个名单,上面写着各个宿舍的人名。名单已经有些破了,我用手指在名单上划来划去,终于停在那两个熟悉的字上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种翻江倒海的忧伤。

    302。他住302。

    那是一幢很旧的楼房,木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让你有随时会踩空的错觉。我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我在心里说:“许弋,我来了。”

    我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平头的看上去愣头愣脑的男生。

    “找谁?”他很防备地看着我问。

    “许弋。”我说,“请问他在吗?”

    “不在。”他要关门。

    我用手拦住:“请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你打他手机吧。”

    “请告诉我号码。”

    “我没有。”他说。

    “拜托你。”我说,“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他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阵子,这才告诉我说:“你从校门出去,左拐,顺着走十分钟,有个酒吧,他周末应该都在那里打工。”

    我跟他道谢出来。九月的上海,天高云淡。三百六十五天,从知道他到上海来读书的那一天起,这条路我走了三百六十五天。我想起他拎着一个大书包走出校园的那一瞬间,我想那些在教室里苦苦读书的日夜晨昏,凭着心里的一个意念不敢轻言放弃的理想。现在,我终于要见到他了,我并没有以前想像中的那样慌乱,仿佛只是去见一个老友,仿佛他已经在这里等我多年。

    酒吧的名字只一个字,叫:等。

    它座落在整条街的最角落,小小的门面,要是不注意,会把它给忽略掉。我推门进去,中午时分,酒吧里几乎没什么人,里面的设施也很简单,几个红色的沙发,暗色的长条木头桌子,桌上长长的玻璃瓶里摆几枝盛放的黄色野菊。我刚坐下就看到了他,他穿制服,拿着单子走到我面前,问我:“请问喝点什么?”

    我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他认出了我。把单子放我桌上,转身走开了。

    “许弋”。我喊他,我糟糕地发现,我的嗓了忽然哑了。

    他背对着我站住。

    “你今天有空吗?”我说,“我想跟你聊一聊。”

    他转身对我说:“对不起,小姐,我要工作,晚上十一点才下班。”

    我微笑着对他说:“好的,请来一杯冰水。”

    “对不起,这里不卖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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