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地大决战,《山海图》绝世惊现-《山海经密码(全5册)》


    第(1/3)页

    羿令符的首级

    江离忽然想起一事,忙向四维殿而去,也顾不上宾主间的礼节了,直闯洞天馆。但见馆内空空如也,哪有川穹的影子。

    川穹的功力还不稳定,带着人没法准确地进行远程的玄空挪移。上次他要从始均厉手上把姐姐救走,却把她送到了相反方向的一个荒野。这回他怕把己方三人都带回夏都,因此不敢用玄空挪移术,于是三人坐上了飞廉羽芭蕉叶直上高空,向东方飞驰而去。

    飞了小半个时辰,川穹道:“羿令符那边拖了好久啊,走出这么远了,夏都那边就算有追兵过来也赶不上了。”

    突然身后一声巨响,一道强光射出,直冲斗牛。姐弟俩同时回头,同时为那道光芒的威力所震惊。

    燕其羽喃喃道:“弟弟……好像是在夏都方向,是吗?”

    “姐姐!”川穹道,“别看了,把这有莘不破送回去,我们就回天山吧。”

    燕其羽心中一动,道:“弟弟,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川穹道:“反正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隔那么远,我们就算……”

    “什么该发生的?该发生什么?你给我说清楚!我昏过去那段时间里,羿令符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他没和我说什么。”

    “那……不行,我回去看看,弟弟,你带有莘不破去亳都吧。我们天山见。”

    川穹一把抓住了燕其羽,道:“姐姐,你别这样!你说过,做完这件事情我们就回天山……”

    “就当我没说过!”燕其羽甩开川穹的手,“听我的话,带有莘不破去亳都,我……我答应你绝不着陆,在空中看一眼就走。”

    “看一眼……为了一具尸体冒这么大的风险,有意义吗?”

    燕其羽一直望着西方,听到这句话突然回头:“你说什么?”

    “羿令符的计划,我不清楚。不过他的种种安排,根本就是一副有去无回的姿态。”

    “不会的……他说过,他师父有穷饶乌也在夏都,他们师徒俩联手,只求自保的话,没人……没人拦得住他们。”她越说声音越低,到了后来不用川穹反驳,连自己也不相信这句话了,“羿令符……羿令符!你骗我!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高空的罡风吹得姐弟两人衣服猎猎作响,川穹道:“姐姐,既然你已经想通了,就……”

    谁知道燕其羽却道:“不!”

    “姐姐!”

    “弟弟,你带有莘不破往东去吧。无论如何,我要去看一看。如果他骗我……我一定不会轻饶他的,我要用昊天风轮把他碎尸万段!”

    川穹略一沉吟,突然把他背后的有莘不破扔了下去。燕其羽大惊,招来一个旋风把有莘不破托起,放在自己座下蕉叶上,她急中生怒,道:“你干什么?”

    川穹道:“我答应过不介入这件事的,现在走到这步,完全是因为姐姐你!姐姐你若回头,我也陪你一起回头。他们的事情,我不管了!”

    燕其羽黯然道:“弟弟……其实我们并不是真的姐弟,你没必要……”

    川穹截口道:“姐姐你别说了!当我开口叫你姐姐的时候,就认定你是我的亲人了。我没法不管你,就像你没法不管那个男人一样!”

    “既然这样……好吧。”燕其羽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那轻轻的叹息声中充满了萧索。川穹正不知燕其羽会如何决定,突然听见一声肌肉破裂的声响,跟着眼前一片血红,有如数十片红色的雪花在高空的罡风中飞溅,洒落在风云之际。

    在川穹的惊呼声中,燕其羽凌空而起,额头隐隐要长出鹿角一般,背上新生了一对血淋淋的巨大翅膀,双翅张开,长达两丈!

    燕其羽是仇皇用风神飞廉的遗血所造,这时激发飞廉血因,整个人如要妖化,似乎就要重现太古风之巨神的雄姿!

    燕其羽道:“我一言既出,响如风雷!答应了人就一定要做到!”说完她把有莘不破平放在芭蕉叶上,对那片芭蕉叶道:“去吧!往东方飞去!我予你足以飞越三千里的风力!在这风停止之前,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许枯萎!”祷祝完毕,也不管川穹,径向西方冲去。

    川穹望着渐渐东飞的芭蕉叶,喃喃道:“有莘不破,如果不是江离的话,我也许会站在你这一边的。不过如果我如羿令符一般待你,你会高兴吗?”说完叹息一声,掉转风头,一个短程空间跳跃,追上了那对血翼。

    两人并肩还没飞回多远,便见夏都方向一道红光披散开来,一眨眼化作漫天红霞,铺天盖地地向东涌来。

    川穹惊道:“不好!姐姐,我们得避一避。”

    “避什么!天罡地煞,听我驱驰!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狂风挟带着两人往上冲去,要从高空中越过那片掩袭过来的红霞!高空上一对血翼,低空中万丈血晕,双方渐飞渐近,突然血晕中射出一道火光,那火光在途中越烧越猛、越烧越烈,最后竟变成一个直径数里的巨大火球向燕其羽姐弟撞来。

    “昊天旋风,度尽一国众生!去死吧!”

    幻日撞上风轮,外围被风力冲散,但那直径数丈的幻日之核仍然闯了进来,川穹拉燕其羽避开了这一撞之威。燕其羽闪避之余犹自从血翼中射出数百片风羽,竟然冲进了那幻日之核,火焰中一人高声惨叫,随即火光暴涨,直压下来,威势远胜芈压的天火焚城。

    燕其羽正要继续往西冲去,眼前不知何时已经弥漫着一片宽阔的云团,云团由白变黑,云中隐有雷声。燕其羽不敢硬闯,一个俯冲,就要从云团和血晕之间那个空隙中穿过去。突然听一个声音冷然道:“萤火之光,也敢在日月底下显摆吗?”她眼睛一瞥,不看也罢,一看之下心神震荡,若不是靠着急飞的惯势,几乎当场要从高空中跌落下来。

    原来悬在那红晕之中的,竟然是羿令符的龙爪秃鹰!燕其羽痛叫一声,扭转风向朝龙爪秃鹰冲来。川穹惊叫道:“不可!”却哪里来得及,只能紧紧跟在她背后。

    燕其羽在龙爪秃鹰之前数十丈处停住,再一细看,龙爪秃鹰已经不是龙爪秃鹰了!它变得面目狰狞,鹰头有如兽头,身体也比平常大了数十倍,双翅张开,足以覆盖百丈。然而燕其羽知道:这就是龙爪秃鹰,虽然是被异化了的龙爪秃鹰。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站在龙爪秃鹰背上,燕其羽没见过他的面,可她一眼看出这人就是威震天下的都雄魁。

    川穹停在燕其羽旁边,被眼前这男人散发出来的气势一逼,竟然忍不住全身发抖。但燕其羽却毫不害怕——或者她已经忘记害怕——竟然向前冲近那血晕的边缘,大叫道:“羿令符呢?”

    幻日已经降了下来,云团也已收敛,东君和云中君从空中落下,和一直没有动静的河伯一起站在都雄魁的背后。川穹勉强压住心底的害怕,心神稍定,再打量这几个人,只见他们身上个个带伤,连都雄魁也是头上缺了一大片头发,威风凛凛中难掩衣冠不整的狼狈。

    川穹心中惊骇:“姐姐又爱又怕的那个羿令符好厉害!一个人对战这么多高手,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燕其羽却根本没心思注意这些细节,血翼卷起一阵强似一阵的飓风,不断地冲击着那片血晕,又高声叫了一句:“羿令符呢?”

    一个头颅飞了上来,那墨一样的眉毛,那刀一般的眉角,竟然是羿令符的首级!

    燕其羽尽管不肯相信,却还是大叫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都雄魁冷冷道:“有莘不破呢?”

    川穹应道:“他已经远在五百里外,你追不上了。”

    “是吗?那你们就去死吧!”

    江离无言地站在九鼎宫的主殿上,大门开了,一个女子走了进来,俯身行礼。

    “山鬼?”

    “是,宗主。”

    “你为什么会来?你破门而出有十几二十年了吧?”

    “是。山鬼离开九鼎宫,已经整整一十七年。”

    “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江离脸上淡淡的,没有责怪的意思,却像是心灰意懒。

    “山鬼听娘娘说宗主有雄心壮志,为何今日一见,却有如枯井槁木?”

    “娘娘……是了,你投入了心宗,现在是给妺喜娘娘当差。你今天来,是带来了娘娘的什么旨意吗?”

    “娘娘命山鬼前来九鼎宫,必要时助以一臂之力。”

    江离摇头道:“没这个必要了。有都雄魁大人在,还怕人死得不够干净?你方才在宫外吧,现在外面怎么样了?刚才好大的声响。”

    “都雄魁大人一见商国储君失踪也没有停留多久,对羿令符下了杀手之后便直冲出去了。镇都四门其他三位也一起跟去了。”

    “嗯,那有穷商队其他人呢?”

    “外边一片混乱。镇都四门的小辈负责善后。不过,羿令符腰间那条巨蛇突然发狂,硬是把他拖着冲出重围,现在不知去向。”

    江离道:“大夏没有高阶的将军在,都雄魁大人他们追敌去了,你干吗不接手残局?”

    山鬼没有马上回答,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才道:“山鬼不在人前露面,已经有一十七年了……”

    江离听到这声叹息,心中燃起一丝好奇,这才提起精神细看台阶下那女人,这才注意到这名闻天下的女子,白发底下,依然保持着十七八岁少女的容颜。

    “山鬼……你就是山鬼。”

    “是的,山鬼。王室旁枝,山鬼斟寻薜荔。”

    屠风神

    “斟寻薜荔……”江离喃喃道,“好美的名字。”

    “姓是家族的,名字,是他取的。”

    “他?师父?”

    “是。”

    江离平静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怜惜:“你这一头白发……是这十七年中长成的吧?”

    “不……是十七年前长成的。”

    “十七年中”和“十七年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江离却明了其中的巨大区别,于是更深刻地体验到了其中的辛酸。他已看出阶梯下这女子并非无情之人。

    “为什么?你当年为什么要破门而出?”

    “因为祝宗人大人放弃了。三十年前他封闭九鼎宫出走,我一直在这里守着,一直到十七年前他回来,我以为他回心转意了,谁知道,他来了,又走了。封闭好太一馆之后就走了,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山鬼眼中垂下两行泪水,“他可知道,我在都雄魁大人的压力底下,坚持得多辛苦?”

    “所以你也放弃了?”

    “其实对这九鼎宫,对这江山,我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我坚持着,只是因为他。可是……”山鬼幽幽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于是你到了幽谷?”

    “那里是我唯一能去的地方。”

    “这些年你在幽谷过得还平静吗?”

    山鬼低着头,白发遮住了半边脸:“那里确实平静,也许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平静了。”

    江离抬头望着屋顶,良久良久,才道:“也许我师父错了。或许是因为他不知道,对你来说在压力下坚持比在安宁中失望更容易忍受。”

    山鬼怔了一怔,颤声道:“你说什么?”

    “师父并没有放弃,从来就没有。”江离道,“要不然,就不会有我师兄若木,也不会有我。”

    “如果那样,那他为什么离开?为什么封闭九鼎宫?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四门之中,河伯他们服从他或是因为形势,或是因为使命,但我不是。我服从他只因为他是祝宗人。”

    江离没有回答,他的思绪转入了另外一个方向:“看到你,我突然明白了师父为什么要想法抹去我对家族的记忆了。也许他根本就不希望我牵涉到这里面来。他希望我以一个纯粹的身份来继承太一宗的道统,至于家族的责任,他是要揽在自己一个人的肩头上了。”

    山鬼喃喃道:“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江离笑了,他这样一个年轻人,却笑得那样萧索:“太一宗五百年得助于大夏王族,大夏倾颓之际,太一宗总得有一个人来承担末世的命运吧。师父希望是由他来,却没想到……”

    “倾颓……”山鬼惊道,“不!我们还没输!”

    江离却摇头道:“输了,输了。本来还有一线机会的,现在只怕不行了。我到今天才肯承认,但师父也许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看透了吧。”

    “宗主!”山鬼无意间竟然脱口而出,叫出口之后才怔住。江离微笑道:“你肯叫我宗主了吗?”

    山鬼伏在地上,泣涕道:“为什么当年他……其实只要他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算是二十七年、三十七年……我都会守下去的。”

    “也许正因为知道你会这样,师父他才一句话也不肯对你说吧。”江离道,“可是师父他错了。他不想你承担责任,却不知对你来说那并不是痛苦,而是幸福。他不想我承担责任,却不知这根本是我无法避开的宿命。”

    山鬼倏然抬头道:“宗主!我们还没输!大夏还有九鼎,还有都雄魁大人,还有登扶竟大人,还有你!”

    “都雄魁大人……你认为他会和我同心吗?”

    “这就是和藐姑射齐名的都雄魁!”

    川穹见到这个男人,第一反应就是想远远逃开,可是他现在不能逃。

    燕其羽狂笑着,但川穹却从她的狂笑中听出了她的悲痛。

    “不,不……他还没有死!我能感觉到,他还没有死!”

    尽管燕其羽已经见到了羿令符的首级,却仍然不肯承认这个事实,大笑着说:“他还在夏都,他还在夏都!”

    犹如癫狂了一般的风神少女血翼张开,比方才整整大了一倍,昊天风轮从她身边刮起,挟带着她的血羽向都雄魁冲去。

    “姐姐到底要干什么!我们根本斗不过他!”川穹想帮忙,却不知如何下手。功力到达他们这个境界,联手往往不是并肩出击那么简单了。若有巧妙的配合方式,两人联手所产生的威力将远大于两人威力之和。可以想象,如果祝宗人和藐姑射联手,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就是毁天灭地也有可能!反之,若彼此无法齐心,或联手而不得其法,则有可能因为互相干扰而抵消彼此的优势。

    若是伊挚、都雄魁、独苏儿这样的前辈高人,互相争竞了数十年,对彼此的长短了如指掌,无论联手还是对攻,都能在各种形势下迅速作出最恰当的决策。江离、川穹等人面对师尊辈虽然已有一战之力,但毕竟还太年轻,尽管各有各的绝招,却还无法在各种情形之下都做到应变神速。

    这时燕其羽脸上一条条红色经脉暴起,额头竟然长出了一对鹿角,整个脸庞变得诡异非常;全身长出七色羽毛,犹如孔雀之翎,这是何其美艳,又何其妖异!

    都雄魁赞道:“你是老头子用飞廉之血造出来的吗?好!好!我且等你一等,最好你能妖化为完全的飞廉,让我享受一把屠神的快感!”

    川穹听了大惊:“妖化!姐姐在妖化!”他知道姐姐是半妖之身,却不知道这样的妖化对她自己会不会产生永久性的伤害。

    昊天风轮随着燕其羽的妖化越刮越猛,突然分开,竟一化为三,对血晕隐隐成半合围的形势。地面上所有的树木都已经被凌空拔起,在狂风中被撕得粉碎。临近数十座村庄受到波及,军民及畜生死伤无数,燕其羽却丝毫不为所动。她见惯了血池中的生生灭灭,天下生灵对她来说和沙石泥土没多大区别。

    镇都三老见到这罡风气势无不骇然,连都雄魁也微微动容。

    风神飞廉是足以与应龙抗衡的上古神兽,掌控着天地间的风力之源,妖化后的燕其羽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在平时就连她自己也不敢想象!

    不过片刻,血晕竟然被狂风撕开一个缺口,血气散入风轮之中,把整个风轮染成了红色,整个天象变得更妖异莫测。

    川穹见姐姐竟然占了上风,心中惊疑交加,冲入风轮之中,来到她身旁叫道:“姐姐,见好就收,我们趁机走吧。”

    “不!”

    “那就携飓风之威冲过去!让他们去追有莘不破,我们去夏都找你要见的那个男人。我也有预感,他虽然断了头颅,但也许还没死。”

    “不!不!不!”燕其羽红了眼睛,大声道,“我要这风就这么一路刮过去,席卷万物地刮过去!我要把这五百里的土地都翻过来,要把整个夏都翻过来!如果那个男人死了,我就用夏都的瓦砾给他盖个坟墓!”

    “哈哈……”风声如雷,却压不住都雄魁的大笑,“好狂妄的小妞!你是羿令符的女人吗?好,看你这份狂气的分上,老子送你去见他!”

    燕其羽怒喝道:“谁送谁还不知道!”她手一挥,竟把川穹抖了开去,身子滑入风轮之中,任风轮中的风刃切割自己的身体。鲜血飞溅中,风势更猛!整个天空也变了颜色,大地在的哀号中出现了千万股乱风,连百里外的山岳仿佛也因之而颤抖起来。云中君布开的云层被风吹散,化作阵阵暴雨倾盆而下,血祖的血晕已经被完全吹乱,龙爪秃鹰在凛冽的风雨中浮沉摇晃,风刃渐渐逼近,但血祖依然在鹰背上不动如山。

    川穹感到风势已经渐渐失去控制,苦叫道:“姐姐!不要再……”声音却被风雨声淹没。

    都雄魁背后的云中君也惊呼起来:“这女人疯了吗?在没有天象助力的情况下发动风灾!逆天而行,她不要命了吗?”

    都雄魁冷笑道:“敢拦我的路,要不要命都难逃一死!就算她是真的飞廉,今天我也要屠神!”

    江离望着东方,喃喃道:“好可怕的风神之后。如果是在大漠,或者在东海,只怕没人拦得住她吧。”

    “可惜她遇到的是都雄魁大人。”山鬼道,“这些天气象平稳,她在没有天地助力的情况下强自施为,只怕支持不了多久吧。”

    江离道:“如果你在,刚好能克制住她,抵消她风力的增强,现在这情形,只怕甸服要尸横遍地了!唉——偏偏在前方的又是不惜民命的都雄魁大人!”

    “宗主,我也去吧。”

    江离道:“妺喜娘娘那边呢?桑谷隽志在必得,只怕不好对付。”

    “娘娘说不用我插手,还让我撤了王宫地下的禁制,露出许多破绽来,又不让人通知大王,看来有十足的把握。”

    “是吗?”江离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前方看看吧。想来东方的援军也该出现了吧。如果是伊挚师伯来了,岂不又是一场浩劫?不破啊,你可真是一个灾星,去哪里,哪里就天下大乱!”

    有莘不破此刻正毫无知觉地躺在飞廉羽芭蕉叶上,虽在高空疾驰之中,依然睡得很安稳,直到被一片祥云拦下。

    “不破哥哥!”飞廉羽芭蕉叶着陆之后,山林间跳出一头猛兽,一个少年跳了下来,摇晃着他。

    “芈压,别乱动他。”林荫间步出一个男子,侧头倾听着走来,竟是个瞎子。

    “师韶大哥,不破哥哥他……”

    “他不要紧。”天际那片祥云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看样子是羿令符动的手。芈压,你带他东归,我再往西看看。”

    师韶惊道:“往西?还往西?”

    “我们来迟了。前方天象剧变,看来正有大战。那几个孩子为不破陷身险地,我焉能袖手不管。”话音才落,那片祥云便向西飞去。

    师韶道:“我去助伊挚大人一臂之力,芈压你带着不破东归吧。”

    芈压叫道:“我也去!”

    师韶皱眉道:“你也去了,谁来照顾不破?”

    芈压这才道:“好吧。”

    师韶走后,林木间飘出一条人影,芈压见了惊道:“雒灵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雒灵走到有莘不破身边,抚摸着他的脸颊出神。

    芈压道:“雒灵姐姐,你来了太好了,你带不破哥哥回去吧,我去帮忙。”

    雒灵微微一笑,身子一闪,飘向西方。

    “雒灵姐姐!”芈压叫不住她,又不敢抛下有莘不破追上去,有些丧气地对着有莘不破道,“感觉我又被你们骗了。真的大仗,永远没有我的份!”

    太阳已在东方,芈压却没发现有莘不破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动。

    窫窳兽之死

    马蹄受了伤,但他不是夏人的重要目标,在一片混乱中竟然逃得了性命。逃离战场之后,才舒了一口气,便被一只手按住了。

    马蹄大吃一惊,这个动作太熟悉了,回头一看,果然是靖歆。

    马蹄正要说什么,靖歆却低声喝道:“小畜生,待会再和你算账!跟我来!”扯了他闪入一堵墙壁阴影中。马蹄见靖歆竟然不杀自己,心里奇怪,跟在他背后,看他做什么。

    夏都此刻一片混乱,临近九鼎宫的民居受到波及,死伤难计,无数百姓惧祸逃离那个区域。又有不法豪强趁乱抢夺有穷商队散落的珠宝奇货,部分军纪败坏的士兵也趁机抢掠,真正的战场虽然只是在九鼎宫前的广场,但骚乱却迅速遍及半个都城。

    马蹄惴惴不安地看着靖歆,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却见一个死人。过了一会儿,死人的肚子动了动,突然破开,一只老鼠模样的东西钻了出来,满牙鲜血,竟像是刚刚吃完那死者的内脏。那小东西钻出来之后左看右看,眼见附近没有异状,这才又找到第二个死人,顶开那死人的嘴钻了进去。

    马蹄看得毛骨悚然:“夏都是天子脚下,怎么会有这种吃人的怪物!”想到“吃人”两个字,他肚子突然咕噜一声轻响。他忍不住向靖歆的后颈望去:靖歆保养得很好,后颈皮肤平滑,引得他食欲大动,却又不得不忍住:“不行!我打不过他!”

    靖歆突然掐住了他的喉咙,马蹄大惊,以为被靖歆窥破了自己的想法,幸好靖歆只是凑到他耳边道:“看见地上那个胖子没有?”

    马蹄眼睛一扫,惊得几乎叫出声来:被那怪物吃光了内脏的尸体旁边伏着一人,不是他哥哥马尾是谁?他从小和哥哥相依为命,虽然为了富贵荣华可以忍心弑兄,但平时对哥哥好也不是假的。此时见了这情景,悲从中来,更咽道:“我哥哥他……怎么死的?”

    靖歆却以为他是在惺惺作态,冷笑道:“小声些,他没死。”

    马蹄大喜道:“没死?”

    靖歆道:“我在他身上设了机关,然后把他打昏,要引窫窳上钩。”马蹄听得心中大怒,脸上却不动声色:“窫窳?”

    靖歆继续道:“对,这怪物我志在必得。谁知道你这个废物哥哥躺在那里老半天了,窫窳就是不吃他。”

    马蹄道:“是不是它看破了你的机关?”

    “不是。”靖歆摇头道,“要是看破了我的机关,它哪里还会在这里吃人?早逃得远远的了。它走到这废物胖子身边,闻一闻,嗅一嗅,竟然走开了。”

    马蹄诧异道:“这是为什么?这怪物吃人还挑瘦的吃不成?”

    “那当然!窫窳是血门灵兽,它不是饿了才吃人,而是捡人身上的精华血肉融为己有。它看不上你这废物哥哥,多半是这头肥猪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心道:“我跟这小子说这么多干什么?”

    马蹄却听得心头大动:“这么说这小怪物岂不是和我一样吗?”这次马蹄猜对了。这窫窳是当年都雄魁功力未大成时悄悄炼成的怪物,目的是对付仇皇。和仇皇隐藏贪吃果的秘密目的相仿。后来形势有所变化,弑师的行动出乎预料的顺利,这还没完全长成的窫窳便没有用上。都雄魁本人的饕餮之胃练成之后,这小东西更没有什么作用了。就在都雄魁要把窫窳投入血池熔炼掉之前,这小东西日久通灵,竟然趁隙逃跑了,藏在三天子障山之中与群妖为伍,直至被札罗收服。

    靖歆可没想到马蹄知道的远比他想象中多,拿了副手套给他:“这手套上镶嵌着我小招摇山的镇山之宝万毒钉,被这手套拿住,就是一流高手一时半会也别想挣脱。你去装死,引得它来吃你,你再一把抓住,然后我就会来对付它。”

    马蹄骇然道:“那不是很危险?”眼见靖歆双眼寒箭一般逼来,只怕不答应他,自己马上就会死在他的掌下,忙改口道:“为师父效命,那是万死不辞。”

    他做戏做全套,戴好手套后装作受伤,摇摇晃晃地倒在窫窳正在享用的那具尸体旁边。窫窳闻到气息,还没吃完那具尸体就钻了出来,眼珠骨碌碌扫了马蹄一眼,小心翼翼走近一闻,心头大喜。马蹄的身体本来就是上品,吃了有莘不破一块肉之后更显得生机十足。

    这头小怪物一跳便跳上了马蹄胸前,用两只前爪拨开了马蹄的嘴。它的动作滑溜而迅疾,马蹄还来不及反应两唇已是一阵剧痛。就要动手时,他突然想起:“我干脆让这畜生钻进来算了,看是它吃了我还是我吃了它!”他天生敢于冒险,竟然忍住不动手。

    靖歆在一旁看见窫窳上钩正自一喜,但见马蹄一动不动却又大奇:“他怎么还不动手?真的死了不成?”

    窫窳扒开马蹄的嘴正要钻进去,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别人或许不知道,它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是饕餮之胃的胃酸,于是赶紧怪叫一声逃开,马蹄一手抓住了它,但没抓牢,只抓住了它的尾巴。

    靖歆惊喜交加,跳出来张手去抓。马蹄心头一动,叫了一声“哎哟”,手一扬,窫窳趁机蹿了出去,撞在靖歆身上。以靖歆的修为,本来不容窫窳近身,这时窫窳出其不意竟钻入衣领之内,在衣服内乱窜。

    靖歆吓得魂飞魄散,窫窳牙齿的厉害他是知道的,所以一面运气影魅护体,一面把全身衣裳撕了个干净。这时窫窳已经窜到他背上,对准他的背一口咬下,两爪狂抓,就要扒开他的皮肉掏出他的心脏。换作常人,这时已是万劫不复,但靖歆是血宗旁支,肉身修为大异常人,在一刹那间竟把心脏转移,窫窳一掏掏了个空,身子一紧,却已被靖歆反手拿住了。

    靖歆这时已经顾不得要活捉它了,保命要紧,手上加劲,要把这小怪物当场捏死。窫窳被靖歆的影魅术束缚住了,难以逃脱,拼着尸骨无存的危险,激发了小流毒。

    血宗的流毒乃是血宗的终极灭世大法,只有达到血门最高境界、在状态极佳的情况下才可能施展。其基本原理是激发起一种自我毁灭的生命异动源——施法者以自己的肉身为鼎炉,激发起一种最原始的生命波动。这种生命波动一旦完成,周围任何形式的生命体在感应到之后都会产生相同的变异,并成为新的流毒之源。流毒并不是世俗所谓的毒药,不是光,不是热,无法用诸如无明甲之类的防御方法进行防御。因此可以说,流毒是无法抵御的。连藐姑射也不得不承认,假如都雄魁发动流毒,那即使他躲在洞内洞中,也不可能完全避免被那生命的异动之源感染。

    窫窳此刻发动的小流毒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流毒,虽然同样是以自己的肉身为鼎炉,但异动的不是最原始的生命之源,而仅仅是血肉的异动。

    靖歆感到手心一软,发现窫窳化作一团黏糊糊的血肉,就知道要糟。如果他和窫窳保持一定的距离,犹能把这团毒化了的血肉隔离在外,这时却被窫窳从背上的伤口直接侵入内脏。窫窳化作一团蠕蠕而动的肉,贴紧在靖歆的背上,不断吸食他的生命力。靖歆竭尽全力地哀号着,想把那团肉给扯下来,但窫窳刚好选中了他最难用力的身体部位,一时间竟拔不下来。他病急乱投医,冲着马蹄乱喊:“快!救我!救我!”

    马蹄幸灾乐祸,笑道:“我为什么要救你?”

    靖歆惨叫道:“你不救我,等它吃了我,第二个就轮到你了。”

    马蹄心想这倒不假,但这牛鼻子获救之后也未必肯放过自己:“最好是他们俩同归于尽。”当下道:“师父啊,我是有心帮你,可我不知道怎么救你啊。”

    靖歆号叫道:“用你的手套把它拔出来!”

    “手套?”

    “对!快!”说完这句话他已经连站也站不稳了。

    马蹄心道:“现在帮忙的话,估计这牛鼻子就算获救也没力气了。”便走到靖歆背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了那团肉。靖歆给他的这副手套上嵌着万毒钉,那团肉被钉子扎到一阵颤抖,内里发出一声非禽非兽的悲鸣。窫窳这时已经是垂死一搏,任凭马蹄怎么用力也扯不出来,而它伸入靖歆体内的触角却已经找到了他的心脏。靖歆吓得两脚发软,大叫道:“快!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马蹄扯得满头大汗,心道:“你这手套也对付不了它,我又有什么办法?”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张口向那团蠕动的肉咬了下去。

    靖歆只听到背后一声凄厉的惨叫,跟着体内的痛苦稍减,碰到他心脏的触角软了下来。他死里逃生,才松了一口气,突然肩头一麻,被马蹄拿住了。

    “师父,”马蹄在靖歆背后笑道,“你说就算第一流的高手被我这手套拿住,一时也逃不开的,是吧?”

    靖歆惊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呢?”马蹄邪笑着。忽然之间,他的影子出现了一点诡异的变化,似乎是一个人长出了老虎的牙齿,又在腋下部位闪动着两道寒光!

    这个变化一闪而过,但被马蹄抓住的靖歆却无意中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也真是博学,竟然能从这一点变化中想到了传说中的一种神兽!

    “天啊!那……饕餮?难道你……你是饕餮的化身吗?”

    “饕餮?那是什么东西?”马蹄说着,又道,“无所谓了,反正……我饿了。”

    靖歆浑身颤抖起来,惨叫道:“难道是……饕餮之胃!饕餮之胃!天啊!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然让我死在饕餮之胃里头!”

    亳都来客

    马蹄吃了靖歆的血肉筋骨,得到了他的部分力量;吃了他的大脑,得到了他的部分智性记忆。他把靖歆和自己先前的力量融合起来,只觉全身真气充沛,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力量,自信心空前膨胀,似乎觉得超过有莘不破,把都雄魁之流踩在脚底下是转眼就能实现的事情。

    他大笑三声,感觉自己大有高人风范,手轻轻一挥,发出一股劲风,把哥哥马尾拂醒,马尾睁开眼睛,高兴得跳起来抱住他。马蹄不悦道:“你能不能别这样?”

    “怎么了?”马尾可一点都没觉得不妥。

    “我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是一代高手了,你是我哥哥,连带着也尊贵起来。以后行止要有风范!”

    “风范?”马尾听不懂,伸手就往马蹄的衣服里摸。

    “干吗?”

    “有饼没有?我饿了。”

    马蹄差点气死:“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明白没有啊?”

    马尾摇头。

    马蹄怒道:“难道你没感应到我的气势吗?”

    “气势?”

    “就是我变得了不起了!”

    “我一直觉得你很了不起啊。”马尾这句话纯出真心,但他在马蹄身上摸不到一点能吃的东西,脸上不禁有些失望。

    马蹄更加失望,但仍忍不住再问他:“来!看看,你好好看看我,和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同?”

    马尾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不同。”

    马蹄大怒,随手一挥,打出一个大坑。马尾高兴得拍手叫道:“好了好了,弟弟,有了这一手,以后我们饿了的时候可以像那个阿猴一样去卖艺。”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