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禹之妻涂山氏的亡灵-《山海经密码(全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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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禹之妻的幽怨

    天空中那股纯粹的妖气在幻化着,幻化着,不但幻化出影像,还幻化出声音。

    影像是来自数十年前乃至数百年前的回忆,而声音则是一曲曲描述哀伤过去的悲歌。

    第一段的记忆,却是有莘羖的——

    《有莘·引》

    这是哪里?

    莫非是我的故乡?

    为何我记得

    我方才正战斗于天上?

    那长龙般的车队

    为何这样熟悉?

    莫非那是朝鲜[9]王的车队

    护送来他的爱女——我的爱妻?

    五百里的田园

    五百里的沃野

    五百里的欢歌

    ……不!

    为何要化成五百里的鲜血!

    那是嵩山[10]?

    我记起来了——我终于没能挽回你的生命

    这是毒火雀池?

    我记起来了——我终于没法挽回你的魂灵

    这是超越时间的烟云,

    还是隔断空间的大雾?

    为何眼前再次蒙眬?

    为何耳边再次虚无?

    我是到了哪个不知名的时空,

    还是误入谁记忆的深处?

    缥缈……

    恍惚……

    是谁在那里发出令人断肠的哭泣?

    是谁在那里唱着令人怅惘的歌曲?

    有莘羖的记忆逐渐消散,歌声变成了九尾的低吟——

    《狐之曲》

    孕于朝,生于暮

    衣以云,浴以雾

    餐以风,饮以露

    生灵为我而歌:

    “那月下的至美

    ——是涂山[11]的灵狐”

    三月的轻风

    七月的骄阳

    九月的凝霜

    我三次望见他背脊的雄壮

    我自埋于雪底

    彻骨的冰寒

    百日的窒息

    三月春风再来时

    我的九尾如水化去

    这首诗描写的是九尾狐爱上大禹,为了得到大禹的爱,她

    受尽种种苦难,蜕了九尾变成了人。

    九尾的幻象显得很痴迷,她记起了她的丈夫与她缠绵时的情语——

    《禹之歌》

    春日下的涂山

    蝶舞中的花间

    伊人不着一缕

    在三月的风中春眠

    春日下的涂山

    蝶舞中的花间

    我拥着她

    在三月的风中入眠

    我在月下起誓

    我的爱归于涂山氏

    除非是万仞的龙门山[12]中断

    除非是万里的江河水成环

    禹若违此誓

    父亲弃我

    儿子叛我

    幻象在时空中混乱地切换着,缠绵时候的诅咒竟像应验了一般,大禹和九尾的儿子的童声蹿了进来。

    但那不是婴儿的歌声,而是一个尚未出世、却已经有了灵识的胎儿在母亲肚子里低唱他的童谣。

    《启之谣》

    母亲倚门翘首

    望白了头

    母亲望白了头

    还在倚门翘首

    一个男人

    在门口经过三次

    母亲说我是他的儿子

    母亲说她是他的妻子

    每次匆匆地来

    又匆匆地去

    来时未听我叫他一句“父亲”

    去后我听万人呼他“伟大的禹”

    我听人说

    把龙门山从中凿断的

    是伟大的禹

    我听人说

    使江河水环流畅通的

    是伟大的禹

    我听人说

    要来取代卑贱狐妻的

    是高贵的天女

    母亲的泪

    像四月的雨

    母亲的眼

    像干枯的玉

    母亲怀着我

    茫茫然向茫茫的旷野走去

    九尾挺着大肚子,弃了丈夫,艰难地行走在嵩山的山道上。山神俯瞰着在她胸怀中迷路了的母子,叹息着——

    《嵩之声》

    相依的母子在风雨中走来

    相吊的母子在我脚下徘徊

    远处飘起了升平的歌声

    近处回荡着如泣的天籁

    骏马的怒蹄踏破我千年的寂寞

    女人忧郁的眸子神光闪烁

    蓦然回首

    期盼着丈夫一声挽留

    “我的启——莫带走!”

    凄冷的寒风抹下苍天的泪

    雪一般的发丝在雨中颤颤地飞

    梦中的儿子听见母亲的歌:

    “海枯石烂……莫相违……”

    九尾的怨念越来越深了,她在生死之间隐隐听到了天下人对自己的丈夫大禹——那个负心人的称颂!而颂扬得最高声的,就是大禹的部下益[13],那个为了从大禹手中继承帝位而不惜颠倒黑白的谄媚之徒!

    益的颂歌飘了过来——

    《益之颂》

    嵩高干天

    孑孑然妖狐化石

    我王万岁

    破石救出沉睡中的圣子

    举世欢腾

    共庆大禹之新婚

    四方来朝

    齐贺新王之代舜

    禅让之行

    千古颂扬

    大公之举

    万世流芳

    以上几首诗说的是上古的一个神话故事:涂山氏离开了丈夫大禹,在嵩山下化成了石头。后来大禹追了上来,但他并没有要带妻子回去的意思,只是大叫:“还我儿子!”然后就劈开了石头带回了石头里的启,而将化成石头的涂山氏留在了嵩山。涂山氏因此对大禹怨念深种。这个神话影射了中国古代第一次有记载的剖腹产。夏启是中国第一个剖腹产生下的婴儿。不过古代并不认为剖腹产是一种吉兆,所以夏启登上王位之后,将他母亲化石的地区列为禁忌之地。有莘羖闯入其中,所以全族被屠。

    九尾的怨念在无耻大臣的颂扬声中加剧着,她的痛苦又有谁能知晓,只有嵩山下的百姓偶尔会听到她来自幽冥深处的哭泣,他们起而作歌,不知是长叹,还是同情——

    《民之俚·上》

    昔日洪水

    肆虐万里

    骨铲尸堤

    今日止息

    今日止息

    功归大禹

    《民之俚·中》

    新妃作舞

    禹宫夜乐

    嵩山呜呜

    狐石泣血

    戚戚诉天

    幽幽责月

    《民之俚·下》

    禹王归天

    启王杀益

    禅让已绝

    天下大辟

    狐女狐女

    夏王所祭

    《野之风》

    孕于朝,生于暮

    衣以云,浴以雾

    餐以风,饮以露

    生灵为伊作歌:

    “那月下的至美

    ——是逝去的灵狐”

    围斗涂山氏

    “日出又日落,春去复秋来。一甲子过去了,两甲子过去了……在去如逝水的时间里,我连对那负心人的怨恨也忘了,连骨肉分离的痛苦也忘了。一切本该在遗忘中结束,为何还会记起来?是谁找回了我的记忆?是天?是地?是神?是鬼?还是人?……

    “嗯,我记起来了,是九尾,也就是我自己。可笑的九尾啊,竟然因为亲生远死的本能,竟然因为对虚无的恐惧,而去挖掘自己早已尘封的记忆……

    “嗯,这个虚弱的少年是谁?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这样复杂?为什么他的气息这样熟悉而亲切?他的身体里,似乎流的是启儿的血……

    “嗯,这个晕厥的大胡子又是谁?为何我对他有一种残留的熟悉?哦,记起来了,九尾所占有的身体,是他的妻子……

    “咿!这是恨意,还是悲伤?这个疲惫的老人又是谁?

    嗯,记起来了,难道是那个弱女子的父亲?他脚下踏着的,不也是像她一样的幻蝶吗?

    “我记起来了,全记起来了,但为什么几百年前的记忆,比这几十年的记忆更加清晰?是因为怨恨吗?对,那是难以原谅的背弃。是因为痛苦吗?对,那是无法抚平的创伤。

    “我为什么要记起这些来?仅仅是为了继续怨恨下去吗?还是要让天下人都来分担我的痛苦?”

    若木呆呆地看着雀池上空那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他知道,她是他血脉的一源。但她本应作为一缕仙魂存在于过去的时空,而不应该作为一个怨灵而在这个世界徘徊。

    “师兄,她的神色本来是一抹幽怨,为何会慢慢变得冷酷?”异变发生以后,众人乱成一团:有莘羖败落,桑鏖望也元气大伤;桑谷隽来到以后,双方才渐渐把误会分辨清楚。江离自异变发生以后就一直守在师兄的身旁,虽然对自己的身世还没有若木那么了然,但他也本能地感到涂山氏身上有着吸引自己的气息。

    “因为血腥。”若木说,“在没有觉醒为人的时候,九尾的双手沾满了血腥,是那血腥把徘徊在善恶之际的幽怨变成暴戾。”想到自己终究没能救得了桑谷秀,若木不禁心中一阵隐痛。他突然想起了有莘羖,终于理解了这个感动自己的男人为什么会被感情折磨得形销神悴。他突然心中一惊:难道我也已经陷入感情的困扰之中了吗?

    一阵妖气袭来,遍体生疼,若木回过神来,知道当务之急是把涂山氏的亡灵送回属于亡灵的地方去。他环顾四周:激战中的有莘羖因感到妖气而知道妻子的噩耗,剧痛中被桑鏖望趁势反击而败落,至今重伤昏迷;桑鏖望虽险胜有莘羖,却早已是强弩之末;季丹洛明和桑季困在天蚕茧中,不知外界情况;眼下还有力一战的只剩下几个年轻人,光凭他们,能够把涂山氏送回去吗?

    “江离,我们召唤青龙吧。”

    “青龙?”江离道,“只怕我功力未到。”

    若木道:“把手给我。”江离递过手去,只觉一股清凉传了过来,大惊道:“师兄,不能这样!你的伤……”

    “别多话!看看能不能结召唤手印!”若木说,“她接下来会干什么,我实在很难预料。”

    江离不敢再说,默运玄功。

    桑鏖望站在幻蝶的背上摇摇欲坠。现今最令他疲惫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光是“误会”两字,并不足以造成这一切。事态发展到今天,根源是在于他对川外人的偏见——正是这偏见,把他和朋友相交数十年所建立起来的信任,一步步地摧毁。

    桑鏖望突然发现自己真的老了:此时几乎连仇恨也无法激发起他的斗志,丧女之痛和对好友的愧疚把他重重地困扰着。

    他脚下一个踉跄,竟在没有受到攻击的情况下从幻蝶上直跌下来。大吃一惊的桑谷隽一跃而起,接住父亲,让他靠着天蚕茧——此刻众人都已经聚在五色丘冢旁边。

    幻兽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它们虽然能够在这个世界发挥它们来自天外的强大能力,但却必须依赖召唤者提供生命之源才能在这个世界做短暂的停留。桑鏖望晕厥以后,天蚕幻蝶也逐渐萎缩。

    桑谷隽安顿好父亲,纵身跳上天蚕幻蝶。此刻幻蝶已经萎缩成二十余丈大小,得到桑谷隽的生命之源,精神一振,风雷双翼一张,虽然气势远不及全盛之时,但也已重现生机。幻蝶上,桑谷隽咬牙切齿,瞪着那还在呆呆出神却已显出暴戾之气的涂山氏。若木知道桑谷隽的敌意只会让情况更加恶化,但若木更知道,以他对姐姐的感情,这仇恨的冲动根本不是理性的言辞所能劝阻。

    有莘不破见桑谷隽留住了天蚕幻蝶,而白虎周围的空间正在扭曲,想起巍峒和赤髯消失时的情景,就赶忙冲了过去,跳上了白虎的头顶。

    白虎此刻已经缩小了很多,但有莘不破站在它头上,还是没它的耳朵高。

    突然始祖幻兽一声虎吼:“你是什么东西!敢站在我头上!”

    有莘不破高声叫道:“我是有莘不破!”

    白虎讶异道:“有莘氏还有传人?你的血脉气息倒还有点像,只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头。啊,不对!你是玄鸟之后!我知道了,你是有莘氏的外孙!”

    有莘不破叫道:“管他内孙外孙,咱们先把那头狐狸解决了再说!上啊!咦,你怎么还在消失啊?”

    白虎怒道:“你不是有莘氏的嫡传,没资格和我并肩作战!滚!”

    有莘不破哄道:“大爷!这场架打完再闹别扭好不好?”

    白虎怒道:“谁跟你闹别扭?你以为你在哄猫吗?”

    这时,桑谷隽和天蚕幻蝶已经向涂山氏逼去,但被围绕在她周身的妖气所阻挡,离她还有三十丈,就再难靠近。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涂山氏冷笑道:“小伙子,你怒气冲冲地想干什么啊?给你姐姐报仇吗?就凭你脚下这条半死不活的小虫?”

    桑谷隽咬着牙不说话,远处有莘不破援声叫道:“该死的臭狐狸!我们一个人打不过你,几个人一起压也压死你!”

    涂山氏冷笑道:“一条半死不活的软虫,再加上一条半身瘫痪的大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白虎大怒道:“你这不人不妖的亡灵!说谁是半身瘫痪的大虫!”见涂山氏冷笑不语,它怒火更盛,叫道:“没大没小的小子,把你的生命之源给我!”

    有莘不破问道:“怎么给你?”

    只听轰的一声,白虎跌了个大跟头:“你真是玄鸟之后?契[14]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子孙!”它这句话没说完,便觉得身体消失得更快了,叫道:“体内有什么感觉也不要乱动,既然你不懂得给,那我自己来拿。”

    有莘不破只觉一股奇异的牵引力从脚下传来,片刻间触及自己体内一个奇异的所在。这个所在不在胸腹,不在头脑,不在四肢,竟然说不出在什么地方,似乎就隐藏在一个难以言喻的地方——那里既像在自己的身体里,又像不在身体里——难道那里就是人类灵魂的所在吗?如果不是白虎的牵引,自己完全不知体内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这个所在似乎储蓄着一种神奇的气息,随着脚下传来的牵引力向白虎流去,同时白虎惊人的力量反传过来,充斥有莘不破的全身。这一刻,有莘不破只觉得自己已经和白虎融为一体,再无彼此。但由于白虎传过来的力量太过强大,似非人类的身体所能承载,片刻便把他的身体充得几乎要爆炸。

    “小子,难道你完全不懂得怎么掌控天外的力量吗?”白虎周身扭曲的空间波动已经完全消失,它精神抖擞,又恢复了兽王的雄风。但有莘不破却在为体内那太过强大的力量而苦恼。

    运用天外的力量?自己学过的神通,有哪一项能发挥这样强沛雄浑的力量呢?有莘不破第一个想起了“大旋风斩”,但现在施展这个仿佛不大适合,像在浪费力气。突然,他想起了季丹洛明教他的‘法天象地’,当下气随法动,法随心转。

    “咦!”白虎的声音充满了惊喜,“你居然会‘法天象地’!妙极!这样我可以省下很多事。小子,你好像有柄不错的刀吧,把刀抽出来,我附到你刀上,给你骑着实在不爽!”

    有莘不破第一次成功地施展“法天象地”,只觉得一个若虚若实的身体正在不断地膨胀,这种感觉很陌生又很好玩。跟着,他发现脚下的白虎身体正不断地缩小,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体放大了的相对感觉,但马上就知道不对。原来始祖幻兽都具有令身体大小如意的神通:大时顶天立地,俯瞰群山;小时身如芥子,妙用无碍。此刻白虎缩小,正是逆运“法天象地”所呈现的表象。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也在变大,只是比白虎变小的速度慢很多而已。

    在涂山氏妖气的笼罩下,桑谷隽不但无法逼近,而且连遇险情。

    羿令符知道不妙,看雒灵时,只见她蜷缩在天蚕茧旁边,似乎元气尚未恢复;再看江离,却见他和若木手掌相握,似将有为。羿令符再看有莘不破:咦,有莘不破竟然长成一个高逾十丈的巨人!白虎已经不见了,有莘不破的脚下有一摊像是金属融化而成的液体,正迅速地沿着有莘不破的双脚蔓溯上来,在有莘不破身体的表层结成一膜透明的金属光泽。那液体的主体部分更蔓延上有莘不破的右手,渗入越变越大的鬼王刀,刀身的一面渐渐突起,凝成一个硕大的虎头!

    涂山氏注意到了有莘不破和江离的异动,收起了轻视之心,一股空前强大的妖气向桑谷隽直逼过来。

    “我得为他们几个争取时间!”羿令符左右开弓,连射三箭:这各附特殊灵力的三箭接触了涂山氏周围的妖气,如冰柱入岩浆,飞进不了数步就被消融于无形。羿令符大惊,知道这女妖远非坚甲蛮力的蛊雕可比。难道,只能用那招了吗?

    羿令符这三箭没能分散涂山氏的注意力,天蚕幻蝶被涂山氏击中,登时风翼折,雷翼断,软绵绵掉了下来。它宽大的身体落在地面,荡起一阵风沙,把所有人的视线都遮住了。

    风渐止,沙渐定。

    地面再无幻蝶的背影,只剩下桑谷隽独立在万匹蚕丝之上。妖气再次袭来,蚕丝倒裹,形成一个巨大的蚕茧,挡住了这第二波妖气。

    涂山氏冷笑道:“不错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那巨大的天蚕丝团挡住第二波妖气以后,马上迅速旋转,方圆十里内的泥土沙石被这股螺旋吸力引了过去,附在天蚕丝团上,聚拢成一个山一般高大的石球。只听球中桑谷隽喝道:“起!”那巨球便如一颗彗星一般,向浮在半空的涂山氏撞去。但冲到涂山氏身前十尺处终于被一股罡气挡住,顶了回来。

    “桑兄!你歇歇,我来!”巨人有莘不破大踏步迈出,每一步都踩得地皮震动,他一跃而起,向涂山氏当头劈下。

    涂山氏刚刚挡开天蚕的奋力一击,跟着便觉刀风如针如刃,触体生疼——那护身罡气,竟然完全挡不住白虎附着的鬼王刀,心中一凛,不敢正面和白虎争锋,侧身避开。有莘不破兵器上占了上风,但身体给妖气一冲,登时如在深海遇逆流,被远远地弹了开去。风吹过,飘飘然落下十余根长发。桑谷隽趁着涂山氏一退之势,驱使“彗星”从东边向她冲来,硬撼涂山氏的护身罡气。两股大力一撞,“彗星”倒飞三十丈,把地面划出一道三四尺深的轨痕;涂山氏凌空倒飞,跌入背后的连山密林之中。

    有莘不破和桑谷隽一个抢了涂山氏应接不暇的空当,一个借了涂山氏躲避白虎锋锐的退势,却仍然略居下风。羿令符心知以他两人现阶段的功力驾驭天蚕和白虎仍然太过勉强,必须速战速决,持久战只能越拖越不利。

    突然,涂山氏所立足的山林沙沙作响,无风自动。涂山氏吃了一惊,跃起避开,凌空俯瞰:只见一十二座连山树木盘动,首尾相接,如同活了一般。

    羿令符知道若木和江离终于出手了,回头一看,江离不见踪影,若木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再回头时,局势又是一变:江离不知何时竟悬浮在十二连峰上空,飓风猛烈,却吹不散盘绕在他身周的云气;十二座连山的树木连成长龙形状——枝为角,叶作鳞——开始还只是形似而已,渐渐青气氤氲,在万千树木顶梢凝成龙形青气,三弹指间青气具化,朝阳拱服,云霞来觐,东方之至尊、本朝统摄天下的始祖幻兽青龙睁开它的双眼,傲然审视着它刚刚来到的这个世界。

    “小江离啊,居然又是你。”青龙的声音回响于天际,威势和它以细长状态出现在“松抱”车厢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难道就是青龙的完全形态?

    青龙扫了一眼全场:天蚕和白虎居然都在,而处于三大始祖幻兽中心的,竟然是数百年前就应该故去了的涂山氏。

    有莘不破举起大刀问道:“白虎老大,这条巨龙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你认不认识?”

    白虎怒道:“在青龙老大面前,不要乱说话!——糟!怎么学了你小子的贫嘴称呼。”

    青龙笑道:“有莘不破,你居然能唤出白虎,大有长进啊。”

    有莘不破奇道:“你认得我?”

    青龙还没回答,白虎已不悦道:“召唤我!就凭这小子?我只是要借他的生命之源,修理修理这头死狐狸罢了。”

    “修理她?”青龙显然有些吃惊,“小江离啊,别跟我说你召唤我出来就是想对付涂山!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江离说,“但师兄说了,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得赶快把她送走。”

    “原来如此,那我就明白了,这是若木的主意吗?”青龙道,“嗯,那应该是他把我召唤出来的吧,我就说嘛,你的功力怎么可能进步那么快。咦!他的气息怎么这么弱?”

    “你这条长虫!”涂山氏自从青龙来到,便一直神色古怪地看着它,默默无语,这时突然开口说话,“几百年了,还是改不了这啰唆的臭毛病!”

    青龙也不生气,凝视着涂山氏,说:“你看我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奇怪啊?是在我身上看见了他的影子吗?几百年了,你还没忘记啊。”

    涂山氏狂笑起来,边笑边哭:“忘记?我为什么要忘记?他死了,可他的江山还在!他的子孙还在!我要毁了他的河山,断了他的血脉,让他在黄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青龙道:“可是他的子孙,不也是你的子孙吗?”

    涂山氏闻言大震:“我的子孙?我的子孙?”

    青龙闻言道:“回去吧——回到你该安息的地方。”

    “不!”涂山氏嘶声道,“数百年了,才有愚蠢的人类来向我奉献一副肉身,令我的化身觉醒;我的化身数十年来费尽千辛万苦,才让我觉醒!凭你一句话就让我回去?回到那无限的空虚和停滞中去?不!”

    青龙说:“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你现在的意识,受你的化身这数十年来积下的暴戾影响,已经滑离正轨了吗?你的化身只是你远久记忆中残留的一点兽性罢了,为何要为了它而涂炭天下呢?你不要忘记,你早已经修炼成人了,你早已是享万邦祭祀的国母了,你不是妖了,你是人,不,你是神!如果你能放弃你的执念的话。”

    “祭祀?”涂山氏流着泪笑道,“我只是配祀罢了,作为那个男人的陪衬物罢了。”想到那个男人,再加上背后桑谷隽深沉而肃烈的杀气步步逼近,宁折不屈的涂山氏连脸色也变得越发坚毅起来:“废话少说!动手吧,看看是你们把我杀了,还是我把你们送回去!”

    白虎吼道:“正合我意!”和它一般烈性的有莘不破受到感应,挥刀劈了过去,大刀发出的刀风恍若有质,横空斩来。

    涂山氏的背后陡然生出九条毛茸茸的巨尾,其中一条向有莘不破的刀风迎去,消解了这一刚猛有余、沉稳不足的攻势,但巨尾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另一条尾巴横扫,把桑谷隽“彗星”的撞击也挡在外围。其余七条尾巴聚在胸前,面对青龙。

    青龙见天蚕神力疲弱,白虎后劲不足,这时也没时间问它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张口,把江离给吞了,人龙合一,向涂山氏飞来。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青龙从天上直跌下来,在地面沙石林木中像一条泥鳅一样左右翻滚,无法腾空。

    这一变故,把所有人类看得惊愕万分,把两大神兽看得哭笑不得。涂山氏纵声笑道:“长虫!原来你和这两条大虫软虫一样没出息!”说着九尾齐聚,拧成一条毛茸茸的巨擘,向天顶直冲上去,在百丈高空披散开来,变成一张笼罩数十里的巨毯,跟着便像一个布袋一样罩下来,把青龙、白虎、天蚕连同三个年轻人一起摄了进去。

    绝处逢生

    “哇——这什么鬼地方啊!”有莘不破大叫着。

    被九尾卷进来的这个空间里,上下左右、放眼所见全是火。空中弥漫着燠热的气息,脚下没有任何落脚处——除了一个个火球。有莘不破鬼叫着,因为他的鞋底早就被烧穿了,如果没有从季丹洛明那里学来的护身气甲,现在只怕早已化为灰烬。

    “喂,幻兽大哥,白虎老大,你怎么不开口?你老人家活了几千几万年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我当然知道。”白虎的声音懒洋洋的,“这是九尾的幻之火狱,是九尾幻化出来的五行地狱之一。”

    “那你知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啊?”有莘不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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