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泰山之剑-《长安:青莲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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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

    荀青呆滞的凝视着跳跃的灯火,苦熬。

    此刻,在工坊的大厅里所有人都沉默着,面面相觑,神情彷徨。时不时响起低沉的啜泣和孩子的哭声。

    在隐隐的喧嚣里,只有祝老妇人转动念珠的声音如此清晰。

    老人的嘴唇无声开阖。

    虔心诵经。

    可经文不会有用,如此漫长的一夜,神明并没有眷顾他们。

    快天亮的时候,黎乡悄悄打了会瞌睡,醒了之后摸索着,找到了水盆和毛巾回来:“洗把脸吧,我热了一点粥。”

    “先给叔伯们用吧。”

    荀青胡乱的擦了一把脸,振奋精神,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可很快,终于听见内室中传来的仓促脚步声。

    施针一夜的大夫推门而出,神情憔悴。顿时一众焦躁的人迎了上去,不安的眨着眼睛,等待。

    “人力有穷,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老大夫疲惫的低下头:“毒入骨髓,已然是药石无医了……快一点,可能就是这两天了。”

    低沉的话语宛如晴天霹雳,在众人的心头炸响。

    一声破裂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时,便看到愕然的祝老夫人,还有她手中断裂的引线,无数佛珠滚下,散落一地。

    呆若木鸡。

    在老人身后,学徒端着托盘匆匆走出来时,风中便隐约出来沉闷腐臭的味道。

    托盘上,细长的刺针末端,已经浮现出斑斓的色彩。在更换下来的麻布上,已经出现了腐臭。

    “药石……无医?”

    荀青呆滞的重复着大夫的话语,僵硬回头。

    病床上,昏沉的老人依旧陷入晕厥,可是相较往日,越发的枯瘦,脸色苍白,在高热中艰难的喘息。

    迷梦太过漫长了,他渐渐枯槁如朽木。

    “在下还会每日坚持施针,但希望不大。”大夫沙哑的轻叹:“聊尽人事吧,尽量为卢公减少一点痛苦。”

    诸多弟子已经陷入混乱,厅堂中有人压抑不住,哭出了声。还有的人已经起身离去。

    更多的人都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满怀着茫然和困惑。

    可没过多久,远处就有嘈杂的声音响起。

    像是有欢天喜地的唢呐声和钹声,夹杂着锣鼓的噪音,就在工坊之外,敲锣打鼓,喜不自胜的游走徘徊。

    一直,在众多悲愤和狂怒的视线里,停在了工坊的门外。

    “来来来,都放下!”

    长队的前方,趾高气扬的领路者闯了进来,指挥着身后的下属,将自己的礼物在庭院中摆成一排。

    让所有的人的眼睛……都被烧红了。

    那是一排纸人纸马,精心勾画的童男童女,还有精巧无比的高屋广厦,数不尽的纸扎元宝和钱财……

    荀青嘶哑的咆哮:“王!安!六!”

    “对,就是六爷,怎么了?”

    王安六得意洋洋的走上前来,向着众人拱手:“各位街坊邻居好久不见啊,最近日子怎么样?想来应该不错……”

    有的人愤怒的咒骂着,想要冲上去打死这个狗东西,可很快,就察觉到他身后那一群神情不逊的魁梧壮汉,还有他们怀里藏着的武器。

    全部都是青色的衣服……

    青衫郎!

    这个最近将整个长安都搅合的鸡犬不宁的游侠帮会!

    “别说我王安六,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王安六眯着眼,看着那些仇恨的眼神,吹了声口哨:“滴水之恩,那个什么拳相报……这些就当我送卢公的贺礼吧。

    棺材我没准备,劳驾各位吧。在过些天,我来请个匠人,给卢公好好的做个碑,用上好的石材。”

    假模假样的擦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泪。

    他享受着那些愤恨又悲凉的眼神,就好像过去十几年寄人篱下的卑微时光终于得到了报偿,越加愉快。

    “王安六!你这个狗东西!”工坊中的弟子再也无法克制,抄起了手中的扳手:“我跟你拼了!”

    可他没有能够冲上去。

    因为有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死死的,像是铁钳一样,仿佛要把他的肩膀握碎。

    是荀青。

    “冷静一些,弗二。”

    他沉声说:“不要让人小看了工坊。”

    王安六尖锐的大笑起来,他身后那些双手抱怀的大汉们也嘲弄的哄笑,令弗二的面色涨红,无法理解荀青究竟在想什么。

    他本来想要质问这个软脚虾是不是又怕了,可当他回头,看到荀青的眼睛时,却又说不出话来。

    那么平静,又那么冷漠。

    让人害怕。

    “让他说完。”

    荀青看向前方,“狗这种东西,不给吃的是不会叫的——就算是卢公病危,没有别人的指使,他也不会有勇气登门……对吧,王安六?”

    王安六的脸色一阵变化。

    咬牙切齿,隐现狰狞……被人戳破了虎皮,怒不可遏。

    阴冷的凝视着荀青,许久,忽然嗤笑一声。

    “嘿,我倒是没有在你们这帮穷逼身上浪费时间的兴趣,如果不是帮主的意思,我根本懒得来。”

    说着,他微微挺胸,拍着身上那一身崭新的青衣,鄙夷的宣布:“我们青衫郎的帮主,让我给诸位带个话……

    看在大伙儿曾经同出安乐坊的份儿上,这些日子的事儿,他不予计较……如果再不识好歹的话,就不要怪我们无情无义了!”

    说着,他提高了声音,厉色质问:

    “——想要惹麻烦的,都给我记住:卢道玄都要死了,难道一个废物机关师就保得住你们么?”

    漫长的死寂中,没有人说话。

    只有荀青静静的看着他,许久。

    “说完了么?”他问。

    伴随着他的话语,无数低沉的声音浮现,钢铁摩擦,机枢运转的细碎声响如同暴雨,从四面八方响起。

    在工坊的地板和墙壁之后,无数巨大狰狞的机关兽缓缓浮现,一双双猩红的眼瞳俯瞰着这群不速之客。

    “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最好注意一点,自己在哪里。”

    荀青冷漠的说:“卢公的工坊,不是你的造次之地!”

    伴随着他的话语,巨大的机关蜈蚣嘶鸣着,无数骨节迸射火花,从天而降,将这群家伙笼罩在阴影之中。

    锋锐的刀足在大地和墙壁上劈斩,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痕迹!

    哪怕是再废物的机关师,只要站在他的工坊里,便能胜过千军万马……更何况,卢公的工坊中,不知道有多少他这些年的作品和收藏!

    这么多年,领受卢公的指导,哪怕卢公不在,激活机关兽,保护工坊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伴随着荀青挥手,诸多机关兽嘶鸣着向前,那些巨大的身躯缓缓靠拢,令登门者的脸色渐渐苍白,忍不住的,后退。

    “你、你们怕什么!”

    王安六尖叫着怒斥,可自己却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向着荀青尖叫:“阿狗,机关兽是不准杀人的,难道你也想进虞衡司的大牢么!”

    “我没打算杀你啊。”

    荀青摇头,神情越发的冷漠,“但是,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让人活着却比死还痛苦的方法。”

    当他的五指合拢,巨大的机关蜈蚣陡然一震,咆哮着,从天而降,向着他们席卷而去!

    王安六尖叫。

    转身想要逃走,跌倒在地,又手足并用的爬行,速度飞快,竟然抛下了自己的手下,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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