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善穆义勇人-《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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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云愕然道:“毒性?我身上有毒?”

    那人道:“没错贪嗔痴这便是你心中三毒。”

    卢云醒悟过来了自知佛法有所谓七苦便是“生、老、病、死、爱憎会、生别离、求不得”又说“烦恼尽在贪嗔痴”若能洗去三毒便能脱离七苦从而大彻大悟。

    卢云皱眉道:“朋友你是开我玩笑么?你要帮我洗脱心中三毒?”

    那人道:“没错你这人中毒太深全身是病倘若破不了心中三毒便见了崇卿也枉然。”

    卢云听他话外有话好似想点醒自己什么当下不置可否道:“也罢你想帮我洗脱三毒却不知该怎么个洗法?”

    那人把手一摆只听着脚步声响洞中转出了两名男子一个带着忿恚金刚面具其状为‘嗔’另一个白面红唇茫然张嘴想当然尔定是个‘痴人’了。

    卢云哦了一声道:“什么洗脱三毒看来是要打架了对么?”

    那人道:“你说对了你第一个要破除的难关便是自己心中的贪念。”

    卢云淡然道:“卢某这辈子两手空空却是贪什么了?”

    那人道:“还说没贪?瞧瞧你两手空空心中自满这般得意洋洋这不是贪念是什么?”

    卢云淡然道:“什么意思?”

    那人道:“大道废有仁义。你这人比谁都‘仁义’所以这辈子如同失明瞎眼什么也瞧不见。为了你好我现下要打得你大彻大悟从此弃圣绝智、破却三毒。”

    他说了诺大一篇随即提起钢刀泼转如盘却没出半点声响正是‘武当夜行刀’。

    卢云叹道:“又要在暗处打了?”

    那人嘿嘿一笑道:“当然。”

    把手横挥刹那间八盏孔明灯一齐熄灭场里顿成漆黑一片。

    少有人知武当藏了一套极厉害的实战刀法便是这套‘夜行刀’这套刀法是百年前一名瞎眼道士所创只因他眼睛不方便与人决斗时多半选在夜间便依着‘绵掌’路数创出了七十二路‘夜行刀’。只因出招时用劲柔韧纵使劈砍如电却也听不到一点风声夜战中自是大占便宜。

    此时卢云身陷黑暗目不能见耳不能听常人若是身历此境必定惊惶恐惧无以复加。不过卢云一生多历逆境此时虽在险地却也不曾乱了阵脚。毕竟自己已是‘剑神’传人内功深厚五感更是远常人对方虽有雕虫小技却是何惧之有?

    卢云提掌护身正待察听敌人的脚步声却惊觉自己双手磷磷光他猛吃一惊急朝身上来看赫见自己满身磷粉却不知是何时沾上去的。

    看四下黑漆漆的卢云却是浑身灼灼光宛然便是个活箭靶他哼了一声缓缓退到墙边后背靠墙运动于身只等对方猝然来袭。

    此时局面危急比遭遇‘昆仑剑影’还要惊险。这‘剑影’虽能隐藏出剑路数至少还能瞧见对方的手腕可现下卢云却什么也看不到非但四下黑暗一片连声音也听不到一点半点宛然便是又瞎又聋。

    武当夜行刀一切根基都在绵掌上卢云暗忖应付办法心道:“这人出刀无声岂难道走路也能无声?”

    正想间果然西北角传来轻轻一声竟有人逼近而来。卢云心下暗喜便不动声色只等对方靠近。正等候间心中忽有异感:“不对!这是声东击西!”

    心念甫起卢云大惊蹲下果然一物从头顶上掠过听得当的大声火光四溅正是‘夜行刀’来了。

    对方一击不中却把卢云吓出了一身冷汗看此人好深的心机一个声东击西险些骗掉了自己的性命正想间黑暗中气流隐隐而动又是什么东西朝着喉头急急而来。

    卢云喝地一声急忙转头避让向前拍出一掌却没打到人他自知处境太险霎时缩短了掌距贴身防守以掌风抵挡刀锋招招都运上十成力忽然间掌风激荡已然拍中了什么东西。卢云心下大喜霎时飞身向前急急出手一招快过一招正激动间忽然耳边传来悠悠笛声随即手上抓到一条绳索。

    卢云呆呆看着把手一伸摸到了一只铁笛绑在绳索上他苦笑两声猛地后空翻起果然腰间气流急而过这招才是真正的‘武当夜行刀’。

    当地大声钢刀再次砍上了石壁火光大溅卢云着地滚开狼狈无已那人看准了他的闪避路数便又当头劈来一刀。对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用尽了一切心机手段忽而‘声东击西’忽而‘引蛇出动’看这刀无声无息、无风无影卢云已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眼看性命便要给人收下了蓦地提起双掌仰天长啸:“霞光千道!”

    洞中亮起万丈光芒卢云双手满是磷粉看他掌心吐出了光芒那磷粉好似给太阳焚烧了全数出刺眼光芒趁这一瞬之机卢云不只看见了对方的‘夜行刀’掌中罡气所过之处更将对方的钢刀震为粉碎。听得‘喝’地一声过后卢云右手暴长已然扣住那人的脉门。

    脉门受制胜负已分听得‘啪’地一声响洞中孔明灯亮起这回卢云早已有备只眯起了眼与来人面面相觑。

    双方相距不过三尺只见对面那人身形胖大脸上却戴了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好似台上唱‘傩戏’的鬼钟馗一般。只是面具下的眼睛却带着几分笑意说不出的古怪。

    卢云虽已知道那人带着鬼面具可乍然再见还是不免给吓出一身冷汗。他哼了几哼随即宁定下来道:“朋友我已经赢了。可以让我见崇卿了么?”

    那人笑道:“瞧你才苦口婆心劝过你别这般贪功好胜你怎又故态复萌了呢?”

    卢云冷冷地道:“我已扣住你的脉门你若不服输还想怎地?”

    那人淡然道:“这般地。”

    话声未毕手腕一个翻转柔弱力道传来竟使卢云半空一个翻转成了头下脚上之势。卢云大惊失色手指在地下一撑身子立时转了回来身法敏捷之至。那人笑道:“喝身手挺利落啊。”

    卢云冷汗涔涔而下自忖十年水瀑苦练便洪水也推他不倒这人岂能凭一腕之力便翻转自己?他眼珠儿一转忽然醒悟道:“武当推手?”

    那人哈哈笑道:“好眼力。”

    说着掌中出了一股黏劲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赫然便是武当山的‘太极推手’。

    ‘推手’不是擒拿也非摔角而是一种阴阳动静之术故称‘太极’。与敌较劲自己绝不抢先用力必定等对方出气力后这才因势利导顺势借力往往一招内便能让对方摔个大筋斗这就是‘后制人’的内家精华。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心道:“好样的遇上内家高手了。”

    想自己一辈子行走江湖不知多少次给人错认为武当弟子可说到与武当高手过招却是生平头一遭果然便给打个措手不及了。

    二人双手交握再次站立不动。那人掌中运出极强黏劲竟不肯让卢云缩手只是卢云自己也是此道中人岂会怕他?当下深深吸了口气道:“朋友小心了。我不怕推手的。”

    那人啧啧笑骂:“瞧你才说过你这会儿又好大喜功啦。”

    那人气定神闲一派轻松卢云也静下心来了他提手向前与对方掌心微微相触似紧实松欲松实紧正也是道家武术精华:‘太极’。眼看卢云用出了太极心法神完气足宛然也是个武当门人。鬼面怪客赞道:“难怪这么狂原来也懂些内家门道。”

    这人颇为大方眼见卢云掌心后缩已在诱使自己出力当即伸手前推便把气力出来了。

    推手是‘以虚御实’之术眼看那人出力极大没了余裕已然犯了推手的大忌。

    卢云微微吸气当下手掌向内一让腾出了空隙让对方顺势进来鬼面怪客‘咦’了一声不知不觉间脚跟提起身子前倾重心赫已丧失。

    “倒下。”

    卢云淡然说话掌心顺势向后急收黏劲使来便要让那人栽个大筋斗。

    “倒下?”

    鬼面怪客的眼中带着笑意道:“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

    卢云心下一凛凝目去看惊见自己的右掌固然给自己扯了过来可左手其实已仰起抱天缓缓而动。双手一上一下一动一静一阴一阳看似重心已失实则早已调和了阴阳动静之势。卢云大惊失色:“完了换我倒了。”

    真正出力气的不是对方而是卢云自己他把手掌向后急撤气力用实了一时掌动而臂动臂动而足动足动而全身皆动气力已出毫无余裕。

    那人嘿嘿一笑伸出了小指便朝卢云的掌心轻轻一推听得‘啊’地一声卢云身子后仰向后便倒堪堪要摔个狗吃屎却听他大喊一声:“定下!”

    断喝一出全身真气灌注双腿靠着内功深厚卢云竟又硬生生挺了下来。

    那人啧啧笑赞:“了不起了不起浑身蛮劲啊。”

    卢云心下恼怒嘿地一声腰杆使力便又重新挺起了身子道:“无极?”

    那人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学问!好学问!可惜就是读死书啊。”

    道家武术精华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相生相始而比‘太极’更近于大道者便是‘无极’。

    无极者天地之母正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这个‘无极’之心便是要人们扬弃善恶之观、破解对错之心使黑白重归混沌以臻于‘无’。

    卢云绝不是‘无’他是‘有’。他虽如道家门人一般同样善于养气然则他养的是孔门儒生的‘浩然之气’又称‘正气’这‘正’字一出便如一把宝剑挥出将天下剖为两半从此黑是黑、白是白是非对错含糊不得乃至于为义理献身、为正道而死不惜杀身以成仁。这看似轰轰烈烈然而在道家门人眼中看来儒生门早已落于下乘。

    凡人心中有道便分正邪。正者如卢云邪者如卓凌昭他们都有自己的剑亦有自己的道道法所过之处天下人非敌即友非友即敌。只是无论他们怎么竭心尽力、甚切殉道而死其实都只是妄想以一己之‘道’强置于万物之上一辈子离不开‘胜负对错’‘强弱上下’。‘无极破太极’当万物归于混沌的一刻无黑也无白无上也无下无强也无弱这就是道家最终的境界‘无极’。

    看卢云一生执迷于是非分了黑白裂了阴阳若还要与人家比什么‘推手’岂不是自取其辱?

    心念如此卢云一颗心直往下沉只见他垂下了脸脸上神情又悲伤又压抑彷佛便是几千年来孔门儒生的不得志。那人取笑道:“少摆这幅嘴脸。说道命苦心酸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听得对方口气狂妄卢云狠狠一咬牙猛地出力急拉这下使足了气劲真有九牛二虎之力非同小可。只是两人比的是推手却难免自找死路了只听那人哈哈笑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卢云、卢云……奈若何?”

    看卢云身负不世勇力不管谁和他硬拼都是拼不赢的既然拼不赢那又何必拼?

    不如顺其自然便是。那人微微而笑放松了筋骨便望卢云怀里倒下。可怜卢云出的万斤巨力全使空了一时用力过猛身子后仰随时都会翻到。

    那人嘻嘻直笑便伸出了小指朝卢云的掌心轻轻推下便这么一推立时撑住自己胖大的身体可怜卢云却是强弩之末对方一指之力加下已要让他摔得四脚朝天。

    胜负将分那人的手指也触到卢云的掌心上却忽觉指上一滑好似推到了一只大圆轮。倏忽之间全身重心前倾气力卸下半空翻转竟成了头下脚上的倒立飞人。

    那人啊地惨叫眼看便要跌个狗吃屎却见卢云手心拨动竟又让他翻转了一圈好端端地站在面前。

    那人满身冷汗慌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卢云淡淡地道:“正十七。”

    那人惊道:“正十七?什么玩意儿?”

    卢云道:“正十七是方正十七也是圆。它似方却非方若圆又非圆是以‘圆中有方方中有圆’故曰:‘画圆为方仁者之风也’。”

    那人听了半晌却是一字不懂不由大怒道:“***你是练武还是念经?可是疯了吗?”

    卢云淡淡地道:“我料你也听不懂。这样跟你说吧你们道家有‘无极’我儒生也有自己的仁心。玩起推手来可未必输给你。”

    那人大怒道:“臭小子说话恁也……”

    狂字未出卢云手腕略翻那人胖大的身子又给转了一圈。问道:“再来一圈吧?”

    那人大怒道:“臭小……”子字未出又给转了一圈。

    ‘仁者二人也’儒生穷尽一生心力白皓头其实不过是在琢磨这个‘仁’字。两人世界朗朗清明可以你争我夺也可以你退我让一切彼我分际全在一条界限上便是‘仁’。若要把这套道理用在推手上亦无不可。

    正十七仁者之武。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先前卢云给这人整得惨了此时拿了个上风自也要‘以直报怨’一番。当下口中哼小曲痛快玩推手一时连转那人十七圈不忘再问一句:“还要比吗?”

    那人给转得头晕眼花怒道:“快放手!你……你已经过关啦。”

    卢云皱眉道:“这么快就已经过关了?莫非我已经不贪了?”

    那人破口大骂:“贪你祖奶奶快放手!”

    卢云听他辱骂自己的祖母便又哦了一声正要多转两圈却听背后响起冷峻得嗓音道:“放手。”

    话音刚落便听背后风声闷响似有什么钝物挥来了。卢云侧耳倾听只觉背后风势沉缓来人若非提了只金瓜锤便是挥着两根大铁斧。

    卢云自恃武功精强把这声响听在耳里却是不以为意忽然间那声响加快了化作了一股烈风破空声竟是大为刺耳。卢云微微一凛暗忖道:“怪了风声怎么变了?”

    背后风声有异似沉重似锋锐似刀剑不是刀剑似斧锤不是斧锤正愕然间破空声更为雄烈已至背后寸许来势竟快得如同飞镖。卢云大吃一惊忙放开鬼面怪客的手回身转向‘嗖’地一声烈风扑面而来卢云虽已及时避开脸上给这风势一刮还是火辣辣地甚为疼痛。他眯起了眼正待细看来物猛见数十道黑影闪过已朝脸上席卷而来。

    黑影来势太快究竟是什么暗器卢云竟然看不清楚只能向后急退那数十道黑影毫不放松竟也绕逼而来看那来势之快宛如飞刀风声偏又沉重之至好似是一只大铁锤到底是什么东西始终看不明白卢云一面向后闪退一面暗暗运起‘剑豹’心法手腕内缩五指并掌已然开始吞吐罡气。

    “喝!”

    眼看数十道黑影飞来卢云运起内劲便也连出数十掌直朝黑影急急抓出。

    昆仑第一快剑便是‘剑豹’只消吊起一口呼吸长气便能在刹那间使开数十剑当年卢云与胡媚儿落难逃亡便曾初窥此道如今功力大增出手自更迅捷精准。听得‘啪’地大响卢云总算抓住暗器了却听他‘啊’的一声痛喊只觉掌心处巨疼不已仿佛给刀片割破了。还不及松手胸口却又一阵闷痛好似给大铁锤敲中了。

    一声痛呼过去卢云胸口隐隐疼忙腾腾腾向后退开三步卸下身上力道免受内伤。

    好容易吐出了一口浊气卢云赶忙抬起头来总算也看清楚强敌的面貌。

    面前好一条大汉长披肩臂粗腿壮身长少说有八尺四五脸上却戴了个金刚嗔目的面具想来便是‘贪嗔痴’第二关的大将了。卢云深深吸了口气赶忙去看那人的手上想瞧瞧他究竟拿着什么兵器。

    来人仪态威武看他左手叉腰右手举拳微握指关处生满硬茧此外空无一物。

    卢云啊地一声霎时恍然大悟:“拳头。”

    世上比铁锤更沉比刀剑更锋利的兵器便是天生的拳头。外门高手若是能练到了顶峰处出手时可以快如飞镖势若闪电也可以开碑裂石无所不为。

    八盏孔明灯照下大汉的长披肩而下竟是光彩夺目亮如纯银气势大为不凡。

    卢云不敢怠慢忙抱拳见礼:“在下山东卢云不敢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那长大汉带着镇目金刚的面具容情可怖寡言沉默。他并不理会说话只管把左手插入了衣袋里随即右拳提起轰的一声便朝卢云脸上打来。

    对方拳快极逼得卢云向旁急让还没站稳脚跟又听嗖嗖连声几道黑影接连扑来招招都朝卢云的脸上试探逼得他向后连退然而那人身材高大脚上稍跨便又近身而来猛听他‘喝’地一声拳影竟是扑天盖地而来逼得卢云向后急退。

    那人出拳之快匪夷所思一呼一吸间连十来拳以拳而言不知快过了哲尔丹的‘大黑拳’多少倍世间除开伍氏父子的‘真龙体’卢云还没见过这般快拳。尤其这人不只拳快出拳收拳更是一绝看他出拳时并非直收直进而是隐隐如勾拳锋将触将至的一刻更会趁势向内一收方才刮出了这般猛烈劲风威力宛如真刀真剑。

    对方十来拳挥出始终只用右手那只左手却始终插在衣袋里不知是残废了抑或是受伤了然而便这么一只右手已逼得卢云辛苦异常。他冷汗直流暗忖道:“好家伙到底这‘义勇人’是何来历怎能招募这许多武功高手?”

    今夜遭遇‘镇国铁卫’已让卢云大感骇然岂料这‘义勇人’也是高手云集丝毫不在‘镇国铁卫’之下正想间忽然对方拳加快轰的一声眼前飞过黑影逼得卢云后仰避让。

    丛丛黑影飘落卢云闪避稍慢额便给削落了一片。又听轰轰两声黑影左右扑来直朝鼻梁来打招招都是险到颠亳、不留情面。

    俗话说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损人”这几招太过霸道不免让卢云大为恼怒。

    他虽说年岁已长早非当年的英俊小生可对方拳拳都望自己的脸上招呼却是什么意思?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居然给打断了鼻梁落得嘴歪眼斜人见人厌日后哪还有脸去见顾倩兮?

    正气愤间对方又是一拳扑面而来仍朝鼻梁打来。眼见这人如此无礼卢云不由也动了肝火心下暗忖:“这人把我瞧得小了得给他个下马威。”

    来人拳锋如刀不能用手掌硬接有了先前吃亏的例子这回卢云先看准对方的拳路小心避开那人的拳锋随即左手掌探出搭在那人的手臂上力道一卸劲力旋动那人身不由主的翻转过来竟给卢云摔了一个大筋斗。

    借力使力莫过于‘圆’此番卢云卸力打消正是先前用过的‘正十七’看那人双脚离地头下脚上可说败象已呈卢云正要将之压制在地却听那人淡淡警告:“小心了‘推手’对我不管用的。”

    说话之间左手微动便从上衣口袋里抽了出来。

    卢云不管他说东道西正要将他压制在地忽听‘嗡’地一声劲响那人左手一出左半身竟成了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瞧不见了霎时之间卢云头飘起双眼紧眯但觉一股狂暴烈风直扑而来。卢云大惊失色暗道:“这人是左撇子。”

    世人以右为正以左为佐中外皆然本想这人的右拳练到了这个地步已是世间罕见孰料此人的左手之力更远远强于右手拳之快更胜右拳百倍。

    料来拳上所附力道跟必定非同小可。

    嗡嗡声响大作这股烈风尚未逼近呼吸已感不畅。这拳如此快法一旦刮过了身上必是肚破肠流之祸。卢云翻身后仰急急避了开来那大汉应变更快右手在地上一撑身子立起左拳再次直挥而来。

    对方拳之快天下少见出拳之重更是骇人听闻如今他的左手还远远强于右手偏偏卢云手无寸铁无法挡架眼看这拳又要打断自己的挺鼻子卢云怒容大现厉声到:“直以为我打不赢你么?”

    卢云是个谦谦君子入场以来始终不下重手这并非是怕了对方而是因为不想分生死眼看对方步步进逼丝毫不给自己活路走大怒之下手掌疾挥便也带出了一股凄厉劲风掌心却暗藏一股无声无息的内劲正是屠凌心最擅长的武功:‘剑蛊’。

    “昆仑剑出血汪洋”卢云一旦动了真怒便已露出全身愤恚法相那怒容之盛须俱张比之镇目金刚更为可怖。

    轰然巨响之中双方拳掌相接卢云嘿地一声掌心大感刺痛只是在盛怒之下却又算得什么?霎时手中用劲决不容让掌劲所过之处逼得那人翻空后仰转了一个大筋斗。那人武功却也了得身子翻下脚后跟稍稍着地第二拳便又挥了出来。

    对方回力奇快说打就打一拳强过一拳卢云也毫不避让提掌直扑厉声道:“倒下!”

    拳掌相接卢云这回立时抓住对方的拳头不再让他出拳双方功劲相抗两人身子都是剧烈摇晃卢云只觉对方拳力霸道之至一波强过一波好似无止无尽不由哼了一声心道:“不信压不倒你。”

    他张开了嘴深深吸气猛然掌力一吐便将一股凌厉罡气反击出去。

    卢云以‘剑蛊’功出手时可以凝聚真力贯穿对手气障不论敌人怎么用力决计压不住那针尖般的刺袭果然那大汉牙关咬得格格作响想来也感应到了‘剑蛊’的威力。他喉头嘶嘶喘息忽然深深吸了口气气力凝结随即出金刚霹雳狮子吼。

    吼声轰轰震响四下回音激荡此人好似是真正的镇目金刚下凡怒吼过后一股排山倒海之力出已如洪水般向前扑来。卢云毫不害怕霎时仰天长啸须俱张满面都是怒容双方以怒对镇以愤恚对激愤吼声啸声相互激荡旁观众人都被迫掩上了耳孔。

    双方全凭实力这场比斗一点也取不得巧猛听洞中天崩地裂两人各出猛劲身子一起分开只见那长男子向后退开两步卸下了力道正要站直身子忽然脚下一松再跌两步待要运气丹田一痛腾腾腾一共退了十来步方才卸下卢云传来的罡劲。

    旁观众汉满心骇然不约而同转过头来却见卢云好端端的站着竟是一步未退。

    直至此时众人方才惊觉卢云的内力深厚无比看那双足黏劲极强下半身一旦钉在地下万斤巨力也推之不倒可手上却又藏了许多神奇法门‘正十七’也好‘剑蛊’也罢总之能黏能刺能打能消看此人一身武功千奇百怪真不知是从何处习来的。

    世上只有卢云自己知道他的马步扎实是为了能立于白水大瀑之上手中的凌厉气劲是为了消弭大水冲击而掌中那股随心所欲的黏劲却是为了捕鱼来吃。说来白水大瀑是启蒙的恩师也是过招的强敌卢云能给小白龙尊为‘水神’绝非幸至。

    此时卢云动了神功须俱张模样十分可怕。他见双方胜负已分便慢慢调匀气息收起满身忿恚法相便又恢复得一脸文秀。抱拳道:“这位大哥在下过关了吗?”

    “别急……你很强强得可怕……”长男子卷起衣袖露出了粗壮至极的左臂道:“你够资格接我的最后一拳。”

    卢云有点烦了道:“还要打吗?”

    那人并不言语只紧紧握拳随即缓缓放松不久又再次握紧反复数次后左臂上便浮起了几道青筋如飞龙盘火柱勒得臂膀隐隐红。卢云微微一惊道:“这是什么功夫?”

    长男子道:“这是嗔怨之气。”

    卢云皱眉道:“嗔怨?阁下怨什么?”

    那人口气平静轻声道:“我怨自己。”

    卢云皱眉道:“怨自己?莫非你……你长得很丑吗?”

    那人道:“我的长相错了。”

    卢云更惊讶了:“错了?人的长相还能错了?”

    那人轻声道:“我是个不幸的人生不逢时却又生错了地方所以我一生下来每件事都错了我的姓氏错了长相错了衣冠习俗嗜好也都错了。到得最后我连吃饭的手也错了。你说我会否憎恨自己?”

    卢云啊了一声醒悟道:“是了你是个左撇子对么?”

    那人道:“没错。我一生下来左手便很灵巧气力极大可我从小只要拿它来吃饭写字师长莫不勃然大怒定要将之重重责打。为了让我改练右手他们把我的左手绑了起来不准我再用它。可不知为何我无论怎么改练右手我的左手还是永远强于右手。连我自己也不解是何缘故。”

    卢云听着听忽道:“朋友我知道原因。”

    那人叹道:“为什么?”

    卢云轻轻地道:“因为你生来如此神佛也勉强不来。”

    树就是树花就是花生来如此的东西世上没有力量可以改变。面前的大汉注定是个左撇子无论怎么徒劳力气他的左手一定强于右手。

    此话一出长大汉微起唏嘘之意他反手解下了面具露出了原本的真貌。

    灯光照下只见此人鼻梁很挺很直长相可说极为英俊。只是他的容情充满愤怒与先前的嗔目金刚相比他的眼神里更多了一股淡淡的悲哀反使脸上的怒容更为慑人。

    卢云打量对方的面孔忽地笑了笑道:“朋友其实你根本不必带这个劳什子你比那个面具更为忿恚。”

    长大汉道:“不必说我了其实阁下的容情也是满布嗔怨你自己知道吗?”

    卢云哂然一笑道:“我知道。”

    人因不公而愤怒而当命运的不公达到了极处心里就不再愤怒而是悲哀了。两人互相凝视那人又道:“不瞒你说。我这只左手平日潜藏不用从不出鞘。稍用一成力能毙天竺猛狮若用两成力可杀北海白熊。难得遇上阁下为表我的敬意我一会儿要以十二成功力招。”

    卢云微起骇然:“十……十二成功力?”

    那人道:“正是。听君一席话在下茅塞顿开。这招是我毕生功力所成。”

    说着运力用劲那左臂更始隐隐胀起模样诡异非常。

    卢云看得头皮麻不知这批凶神恶煞为何找上自己?事已至此他也不记着来找崇卿了忙道:“这样吧我……我还有点事情请恕在下先走一步。”

    他转过身去正要急急来找逃生道路却听一人淡淡地道:“知州请留步。”

    听得‘知州’二字不觉让卢云微微一凛他回头去看只见人群里坐了一名男子他头戴八角巾身穿灰袍形似文士。脸上却带了个神情呆滞的白脸面具想来便是‘贪嗔痴’中的‘痴人’了。卢云听这人以昔日官职相称毅然留上了神忙道:“你……你认得我?”

    那文士微笑道:“当然柳门四少观海云远天下谁人不识?”

    说话间起身离座。

    斜踏三步便已来到卢云面前。

    对方身材清瘦并未携带刀剑两手也是白嫩嫩的好像不会武功。卢云微微沉吟打量那人半晌瞧不太出门道他慢慢朝那人脚下望去这一看之下却不免让他神色大变。

    对方站的位子太巧了他恰恰处于卢云面前四尺两人眼对眼、心对心两人从印堂、人中、气海全数相对连一寸一毫也不差。便算用墨尺来画怕也没这么准。

    卢云浑身冷汗直下他过去几年受困水瀑尽是以画图排遣寂寞眼光的锐利精准直可说是天下罕有对方与自己相距几尺几寸一望即知。看这文士几步走来等同于告诉了卢云他的武功之高冠于全场无论鬼面男子、长大汉人人都是瞠乎其后。

    眼看遇上了绝世高手卢云暗暗骇异忙退开了两步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文士很客气只见他微微欠身拱手道:“敝姓林。”

    ‘林’是闽人三十六姓之一乃是中原古姓卢云喃喃忖忖道:“你……你说你认得我?”

    那文士微笑道:“是。不只我认得你你也认得我。”

    卢云更感惊讶像他生平虽也识得几个姓‘林’的可若非卖面的便是烧菜的多是小贩同行何时见过这班武学深厚的高手?他咳了几声道:“也罢。却不知尊驾意欲如何?为何簧夜在此埋伏?”

    那文士道:“不瞒知州我等受人之托前来此地测试你的武功并非有意得罪。”

    卢云微微一愣道:“有人要测试我的武功?”

    那文士道:“没错。这是义勇人领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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