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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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都统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正要转头那八哥鸟又偷偷探头进来补上了一句:“贼厮鸟。”霎时之间堂内再次爆出了打雷似的笑声人人擂胸顿地连宋公迈这等正经人物也不禁感到莞尔。

    “静静!大家先静静!让几位大人把话说完!”堂前站出了一位魁梧和尚却是方今少林“真玄如识”四大金刚之一法号叫作“灵识”的他运起了内力盼能压下众人喧闹的势头可场中满是武林豪杰内力深厚者自也不乏其人一时间笑骂喧哗肆无忌惮不少人更把灵识的祖宗也牵扯上了。

    “阿弥陀佛……”轻轻的佛号声从满堂争执吵闹中穿了过去这声音并不响可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心下一凛自知有绝世高手来了转头急看只见灵识身边站了一位瘦弱老僧貌不惊人却是少林寺德高望重的“慈悲金刚”灵音大师。

    看灵音好深的功力稍稍开口说话便把全场叫骂盖了过去吕应裳等人一旁听着各自暗赞在心众家好汉更是安安静静再无一句妄言足见灵音望重武林实非常比。

    灵音压住了场面少林僧中立时走出一人却是方从荆州战场归来的“灵玄大师”。听他朗然道:“这位洪捕头究竟朝廷要抓什么人?你可否把话说清楚些?这般没头没脸没名没姓的却要我等如何找人?”

    少林领袖群雄这番话一出登时博得满堂彩。自来通缉逃犯榜上必然书写姓名绘画五官特征有时更会标示籍贯爵里、身材高矮哪有这般画顶斗笠、把面貌遮掩的?众人纷纷附和声援:“是啊!这般藏头露尾的却要咱们抓谁?莫非要抓你洪捕头的亲爹不成?”、“抓他亲爹?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抓我?”、“这姓洪的老娘给你搞大了肚子!咱们不抓你抓谁?”

    众人大半夜的给朝廷召来早已一肚子火此时便一股脑儿泄了出来。只听堂上高手频频叫骂各运神功怒吼有的乱捶桌椅有的奋力拍墙只震得公堂喀喀作响。那洪捕头更加怕了颤声道:“诸位朋友非是小人有意戏耍诸位实是逃犯的打扮真是如此各位若能依此查访必能有所斩获……”

    灵玄蹙眉到:“也罢。只是这人姓什么、叫什么您总可以说吧?”洪捕头回头朝旗手卫都统望去待见他频频摇头便赔罪道:“对不起各位那人姓名是机密暂且说不得……”

    “放屁!”说话间不知是谁扔出了一顶大氅便朝捕头的顶门飞落洪铭衡吃了一惊待要闪躲奈何对方的暗器手法其准无比竟已算准了他的去路竟将他的脑袋罩住了。

    “哈哈!抓到人啦!”眼看洪捕头戴了顶斗笠模样与逃犯十分相似众高手哈哈大笑正要一轰而散却听拐杖声响官差里转出了一人静声道:“诸位朋友请你们坐下。”

    众人毫不理睬正要朝大门奔去却听那人道:“在下兵部尚书马人杰有几句话与众位说。”听得兵部尚书在此众杰心下一凛纷纷回头来看只见堂上多了名男子身着官袍手持拐杖果然便是方今兵部第一把交椅尚书马人杰到来。

    那马人杰年岁也不怎么老约莫四十三四手上却拿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三棍杰低声问起吕应裳:“若林他的腿怎么了?”吕应裳低声道:“给廷杖打的。”

    三棍杰啊了一声瞬时之间大堂里一传十十传百竟已鸦雀无声。

    朝廷第一难坐的位子便是这个兵部大臣。正统朝历经十年自任尚书顾嗣源撞死狱中以来历经殷文和、万吉祥、祝国元等六位大臣诸人匆匆上任、草草下台无人能熬到第三年上唯有马人杰撑了下来了此人在位五年长立不倒堪称本朝第一异数。

    马人杰是个硬骨头的人他曾触怒正统皇帝硬撑四十刑杖而不死赢得天下敬重。此时亲自出面场里顿时安静下来便连几个最不识相的也给扯住了袖子要他们稍安勿躁。

    万籁俱寂中拐杖一沉一沉主人也是一拐一拐慢慢行到堂上一旁官差奉来了圆凳正要服侍入座却听马人杰道:“把这劳什子拿走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讲究礼数。”说着把拐杖交给了随从提起管袍摇摇晃晃的坐到了地下。

    兵部尚书何等身份一旦降尊纡贵席地而坐全场那里还有架子?但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众高手纷纷解开兵刃就地坐下眼看马人杰出来了高天威自高身份便咳了一声道:“马老弟究竟朝廷有何大事您可以说了吗?”

    众高手苦熬整夜等的便是这句话一时人人安静个个无声。马人杰叹了口气默然半晌道:“诸位大侠本官这儿有个消息奉告请各位听了以后莫要惊慌”话声一出全场大惊大慌有的满头冷汗有的交头接耳都在打探内情连吕应裳这等见识阅历却也暗暗心惊。料知马人杰如此慎重必有大事奉告怕就怕是正统皇帝龙御宾天那可真要天下大乱了。

    海川子最是胆小他吞了口唾沫颤声道:“马大人这……这消息是关乎于立储案的么?”马人杰轻轻一笑道:“当然这消息不只关乎立储案也关乎天下每一个人……”众人屏气凝神正忧虑间却听一个声音道:“贼厮鸟。”

    众人闻声回只见阮元稹满面涨红正自瞪着肩上的八哥鸟想来又是这鸟闯祸了那马人杰修养颇佳虽给打断了说话却也没暴跳如雷只转过身来微笑道:“这鸟儿好生聪明可是阁下饲养的么?”那八哥鸟什么时候不飞回来却选在此时胡闹。阮元稹脸红过耳忙道:“对不住这……这贼厮鸟口无遮拦时常胡说八道马尚书您大人大量莫要与之计较。”

    那鸟好似听得人话一听“口无遮拦”四字立时夹七夹八没口子的操爹干娘说话十分难听那阮元稹又羞又窘忙从怀里取出了点心唯着那八哥鸟吃了马人杰静静瞧着忽道:“你喂它吃些什么?可否让我瞧瞧?”

    阮元稹不敢违逆忙取了一只出来恭恭敬敬的送了过去。马人杰低头来看却见手中躺着一只干虫便道:“这是蚂蚱?对么?”阮元稹干笑道:“是是正是油炸蚂蚱这玩意儿不只贼厮鸟嘴馋连小人也爱吃哪。”说着抛了两只入口痛快大嚼起来。

    这蚂蚱是山东话此物于闽粤土语中称作“草螟”官话里则称之为“蚱蜢”油浸酥炸甘香可口在朝鲜菜里有“飞虾”美称无怪这八哥鸟如此嘴馋了。眼看一人一鸟大快朵颐马人杰望着掌中的虫尸忽道:“这位大侠听我一次劝以后别吃这玩意儿免招灾祸。”

    听得“灾祸”二字全场都觉愕然看这蚱蜢无臭无毒食之无害从来都是乡间佳肴却为何要忌口?阮元稹赔笑道:“大人误会了这虫子没有毒的我吃这蚂蚱几十年了越吃越带劲有啥灾祸?”说着又抛了一把入嘴咬得满口油汁。不忘送来满满一把虫尸笑道:“大人试试吧好吃得很。”

    众人在一旁听着均知马人杰养尊处优自是嫌弃虫儿肮脏这才不敢来嚼。满场哈哈笑声中那马人杰却是殊无笑意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本官出身庄稼炸毒蝎、吞蚯蚓、嚼蜂蛹无所不吃不过我这辈子出来不碰蚱蜢你晓得为什么?”

    阮元稹讶道:“为什么?”马人杰叹道:“蚱蜢会报仇。”

    听得此言众人全都笑了起来三棍杰一旁听着却各有不耐之意吕应裳是个晓事的附耳过去轻声道:“马人杰不普通人他说话是有深意的。”

    “纸糊三阁老泥塑四尚书”这便是正统朝民间俗谚转说朝廷阁臣昏庸朽迈难堪大用只是在这裙无能老叟之中仍有两个少壮精明的。一个是“中极殿大学士”杨肃观另一位就是面前的“马人杰”。此人正统二你同进士出身历任开阳知县、大同知府、调转户部主事资历之齐整可说正统复辟以来所仅见此际话中有话想必是借题挥另有深意。

    吕应裳等人窃窃私语其余众人听得蚱蜢有报仇之说却不由笑了出来看这蚱蜢本是食草小虫性子大大不同于“虫虎”蟋蟀既温驯、复食草专为群虫果腹如此羊儿般温柔之物却能报什么仇?阮元稹干笑道:“大人你……你这是说笑吧?这蚱蜢又不是蝎子虎蜂连螯人都的刺儿也没有却想报什么仇啊?”

    马人杰叹了口气道:“这位大侠你少在田里做活大概没见过蚱蜢起飞吧?”

    小蚱蜢、挑得高摔在地下起个包。这蚱蜢专爱在地下蹦跳却没有听过能腾空飞行的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阮元稹也是满心疑虑皱眉道:“大人……您……您到底要说什么?”

    马人杰轻轻得道:“这蚱蜢与蟋蟀不同原本天性害羞独来独往专在草里跳可你要闲来无事到草里踩死它几只剩下来的便会开始哭了……”阮元稹以为他有意说笑不由哈哈笑凑趣道:“虫子还能哭啊?那我多踩死个两只他们就会笑了?”

    马人杰摇头道:“笑是不会的逃命倒是会的。这些虫儿原本独来独往不喜群居可一旦受了委屈他们便会聚集一块相依相偎倾诉心中苦这时候它们就不再哭了它们会开始变了不只颜色由青转黄渐渐加深连形状也跟着不同了待得脱壳而出的那一天它们全数头顶大皇冠长了两只怒眼连翅膀也长全了……”

    阮元稹愕然倒:“连翅膀也有了那不是成了峰儿么?”全场哄堂大笑中只听马人杰叹了口气道:“说是蜂儿那也差相仿佛吧。这时候的蚱蜢不只能飞连性情也不同了彼此间不再独居不再独往反而紧紧相偎万众一心便如蜂儿随蜂王……”

    “蜂王?蚱蜢也有王?”众人笑得更凶了。阮元稹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的问道:“大人您到底说真说假?世上真有这种东西么?”

    马人杰叹道:“当然有不然你以为蝗虫是打哪来的?”

    听得此言众人不禁“啊”了一声方才听懂了道理。

    头带皇冠身呈褐黄这便是遮天蔽日、吃尽十余省庄稼的亿万大蝗虫。每逢天干物燥、民不聊生之时便有蝗虫聚集起飞数量之大几可横扫中原千余里只没想如此慑人魔物竟是由小小蚱蜢蜕变而成倒真让人始料未及了。

    阮元稹心下有些慌了忙道:“大人您……您好端端的为何来提这事?莫非……莫非要闹蝗灾了?”满场惊疑声中马人杰招来了一名随人附耳说了几句话听得“啪啪”几声击掌全场数十名众官差尽数上前便朝人群里散纸张听得洪捕头朗声道:“诸位大侠听了大约一个月前陕西平阳府来了一批乞丐为数约五六百人沿途哭嚷吵闹便给官府拘留下来咱们现下散的图纸绘的便是这批人的形貌。”

    众人闷闷听着看这乞丐遍地都是单是东直门一地就不知有几百人却不知朝廷何以大惊小怪?吕应裳默默坐着便从三棍杰手上接下文状低头细看只见纸上绘影图形画了个披头散的乞儿看那赤脚无鞋肚腹凸起的模样赫然便是一只大肚饿鬼!

    全场烘烘扰响人人惊疑不定阮元稹开声道:“等等这些人……这些人该不会是打西北来的吧?”洪捕头咳了一声待见马人杰点头允可方才道:“没错!这群人全是打西北而来!他们翻山越岭成群结队每队多大上千人少则百来人队伍先是在平阳现身其后十五天山西沁州、泽州、河南卫辉、彭德、怀庆等等地方也有人看到了他们的踪迹。”

    情势急转直下众人本还有笑闹的便都静了下来。众人抬头来看地理图但见图上密密麻麻非只“平阳”、“泽州”等地作了标记其余各处亦是布满红点望之如同点点鲜血狰狞可怖。一时之间众高手内心大感不安只见宋公迈、高天威面色铁青元易、海川子交头接耳。吕应裳则是呼吸加促只觉此兆大为不祥。

    西北灾荒频生战火不断灾民为求一家温饱经常冒险穿越战地东进各省乞食此事其实并不罕见只是如此成群结队而来却还是次听闻。听那洪捕头朗声又道:“这些人沿着荒山野岭而来一路来到陕西、河南各县城各地官府见他们人数众多抓不胜抓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便曾层层上报询问户部该如何处置。”

    灵音失踪静默无声听到此处忽而抬起头来低声问道:“朝廷怎么处置他们?”

    马人杰轻声道:“没有处置各地官府循着惯例下令将他们逐出省境遣返本籍。”

    遣返本籍的意思便是扔回西北战场不许东渡太平乐土。想起灾民的难处众高手咳嗽的咳嗽转头的转头吕应裳则是伸手抚面无言无语满场寂静中忽听一人道:“朝廷仁厚了”全场回去望只见说话之人面如冠玉器宇轩昂赫然便是武当高足郁丹枫。马人杰虽不识得此人来历见他形貌不凡却也不敢小觑当即拱手道:“少侠有何高见?”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郁丹枫资历虽浅却有大将之风眼见全场数百双眼盯着自己亦是面无惧色朗声道:“西北怒苍称乱已久!群贼之所以剿灭不尽所恃者其实便是这些灾民。这些人俯为良民转身为怒匪朝廷若要放他们回去不啻为放虎归山实乃是妇人之仁也!”

    此话掷地有声语意铿锵只听得吕应裳垂难安众高手仰屏息马人杰深深叹了口气道:“那照少侠的意思朝廷该如何做?”郁丹枫森然一笑正要说话却给元易拉住了衣袖示意他莫要再说。郁丹枫满面不豫想说不能偏又不吐不快正烦恼间却听一人笑道:“还能怎么做?当然是杀啊。”

    听得此言众人脸色大变急忙转头来看只见来人手摇折扇满面轻松闲适却是河南府的“伏牛圣手”西门嵩。马人杰哦了一声道:“杀?你要杀谁呢?”西门嵩笑道:“马大人不是明知故问么?这批灾民长年受怒匪熏陶早视朝廷为大敌憎恨之心由来已久如此不服管束之人何不早日杀却永除后患?”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听得一声佛号少林高僧中转出了一人正是灵玄只见他合十道:“众位施主此事万万不可咱们是人灾民也是人岂能无端杀却?”

    众宾客大半是侠义中人纷纷高声叫好那西门嵩便也从善如流嘻嘻笑道:“大师此言有理!阿看您这幅好心肠想来是要普度众生吧?我看不如这样在下明日便上西北帮您吆喝去就说你们少林寺要广开大门接济天下灾民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灾民不是一个不是两个而是数之不清的亿万众生倘使冲上了少室山怕连寺庙都要给压垮了。听得此言灵玄自是面色大变西门嵩嘿嘿笑道:“怎么?不肯了吗?”说到此处忽地双眼圆睁破口大骂“不肯呐就少来装慈悲!假惺惺!嫌我胡乱杀人了吧?看看你自己满口慈悲佛法镇日说要渡化苍生结果渡化了谁?还不是渡化了你自己!少林群秃一个个道貌岸然吃的油光满面比我还胖个几分都给我滚了!”

    这灵玄是真正的得到高僧听得对方言之成理竟未反唇相讥反而还低下头去露出愧疚之色一旁灵音更是低声念佛无言以对。西门嵩哈哈大笑颇见得意又道:“马大人别理这帮伪君子了倒是后来呢?地方县官可有下令开杀了?”

    “当然……”马人杰像是给说服了低声道:“这批灾民在省境内又偷又抢闹得治下县官们当然也不会客气。下手轻的以威武棍伺候下手重的调出团练一个一个杀一群一群杀……不只沁州、泽州十几处县官都开杀了……”西门嵩狞笑道:“没错遣送会籍太麻烦了一刀下去干净利落那才叫永诀后患。那现下灾民呢?可曾给杀干净了么?”

    “那倒没有……”马尚书摇头叹息:“这些人好胆小才杀了一个他们就哭了杀了两个他们就全数逃了……”西门嵩皱眉道:“逃了?他们还能逃到哪儿?”

    马人杰缓缓回望手指后转定在照壁上地图上的一处地方众人仰头急看不觉啊了一声齐声道:“霸州?”

    “是就是霸州。”马人杰叹道:“县官们下手越残忍他们聚合的越快……本还有迟疑幻想的慢慢的也都懂了在天下人眼中他们压根儿就不是人这世上根本没人理会他们也没人会施舍他们他们唯一的依靠便是彼此。他们一个又一个逃到了霸州在那儿……他们相互依偎相互取暖哭诉着彼此的遭遇……慢慢的他们的心思转了神色也变了最后……他们不再哭了反而都笑了……”

    西门嵩颤声道:“笑了?他们……他们笑什么”马人杰轻轻得道:“反了所以都笑了他们在霸州现了一件事原来他们人数之多比朝廷官差还多势力之大比朝廷兵马更大只要能紧紧团结在一块儿天下便再也无人能为难他们!欺侮他们!践踏他们!现下他们已然聚合为举世间第一大势力全面反扑而来!”

    啊啊啊!众高手大吃一惊全数跳了起来但见吕应裳面色剧变元易强作镇定郁丹枫则是仰面望天只听西门嵩急忙问道:“那……那朝廷呢?没调兵马过去镇压么?”马人杰原本甚是激动听得此言便又静默下来道:“三天前勤王军接获消息已然整队进开往霸州。”

    听得勤王军开拔出征众人稍觉心安低声问道:“乱事敕平了么?”

    “午夜时分……保定城传来急报!”一名兵部文员手握战报上前朗读:“勤王军全线失守已朝京师方位败退!预定天亮之前千万饿鬼便会包围北京!”

    “我的妈呀!”全场高手大惊失色一齐向后退开一时间到处都是牙关颤抖之声人人都在呼吸吐纳都想藉着内功镇定自己却无法压住骨头里的那股寒意。

    蚱蜢一旦变化为蝗虫其势至大岂止鲤鱼越龙门而已?纵使满天神佛降临怕也难以尽挡想起西北民变频传人人惊慌失措西门嵩颤声道:“马大人你今夜召集我等究竟是想……”

    “蝗虫起飞之前必有一只向导离众高飞!马人杰抱住随琥奋然起身他手指点上通缉榜文咬牙道:“只消这只向导一死剩下的没人带领不知天南地北不知天高地厚纵使数目再多也不过是一盘散沙岂足为患?”

    众人呆呆听着浑不知“向导”二字所指为何一旁旗手卫都统立时上前厉声道:“各位听了今夜朝廷召集汝等便是为扑杀这只向导而来!此人是钦命要犯业已逃脱十二年!列位一会儿见了有戴斗笠的、戴大氅的务必将之拦下详查来人是否有此二处异状……”说着提起朱砂笔转向墙上的三张通缉榜自朝逃犯图影写了几笔只见那斗笠上赫然多了一个“罪”字一旁洪捕头也给斗笠人形添上了两只手另画了右脚却迟迟不给左脚。

    跛者!瞬息之间全场哗然只见海川子苦笑三棍杰傻笑吕应裳干笑都知一条老命要断送在此了。

    “侠客们为国为民的时刻到了!”众法司差人齐声呐喊:“无论谁能除掉此人官封千户赏银万两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请诸位大侠以天下万民为念!务必诛杀此贼!”

    满场高手都呆了看蝗虫群飞越关山万里原来靠的便是这只“向导”也难怪之前官差打死也不说此人的名号若是口风一漏全场逃的逃跑的跑哪还留得住人?

    全场官差士气沸腾洪捕头更在那儿大声喝令:“诸位英豪!红螺寺传来消息已有百姓目击此人现身……为求搜出他的行踪咱们一会儿兵分三路第一路由北向南第二路由南向北搜查全北京……路上若遇可疑人物便以烟火为号……”

    正说得兴高采烈却听人群里传来一声断喝:“且慢!”

    洪捕头凝目去看却见说话之人满头白体魄长大宛如鹤立鸡群却是宋公迈出头来了。听他朗声道:“马大人你想调派我等追捕逃犯老夫任凭差遣绝无一字怨言只是老夫想问你一句您今晚动手前可曾知会了伍大都督?”

    伍定远的名号一出众侠客士气大振:“是啊!马大人伍爵爷人呢?他今晚会过来么?”

    马人杰摇头道:“对不住了伍爵爷不在北京。”众人啊了一声全都愣住了宋公迈皱眉道:“他……他去了哪儿?”马人杰把手指往军机图上一指定在了一处地方众人错愕道:“他……他也去了霸州?”

    图纸上密密麻麻全是红点已将霸州一地染为血红马人杰不必多加一字解说却等于说尽了千言万语良久良久听他轻轻问道:“诸位还有什么疑问?”

    众人面面相觑全都呆了高天威也怕了起来颤声道:“等等伍老弟走了那……那内阁诸臣呢?你……你要搜索全京应该向上头禀报一声吧?”

    “上头?”马人杰听得说话却已笑了起来反问道:“上头?什么上头?”高天威有些慌了忙道:“辅大学士啊东厂总管啊……这些人官职都比你大你……

    你都不必知会他们么?”

    马人杰虽是兵部尚书却还未曾入阁朝廷里排在他头上的至少还有七八个他笑了笑随手招来一名随从问道:“咱们的辅大人呢?今晚会过来么?”那随从道:“何大人喝醉了酒卑职虽已入府通报却还是唤他不醒。”马人杰点了点头微笑道:“何大人醉眼朦胧那东厂总管呢?他老人家现在何处?”那随从道:“东厂房总管今夜忽离红螺寺无人知其去向。”

    马人杰笑了一笑随即目光转向凝视着吕应裳道:“吕大人国丈他老人家呢?这会儿不会还醒着吧?”吕应裳咳了一声道:“马大人玩笑了国丈多大年纪?此时早已睡下了若没天大的事情大人还是别惊动他。”

    伍定远、何荣、房万年、琼武川人人都数过了却没一个管用马人杰不置可否他转过身来瞥了宋公迈一眼淡然道:“众位前辈咱们上头还有谁呢?不知哪位可以提醒一声?”

    听得此言众人心下都已了然看今晚辅醉酒、都督出城、连紫云轩的老国丈也不克前来他这个兵部尚书不挑起重担朝廷里谁来主持大计?宋公迈情知如此忍不住叹了口气正要会话忽见堂上一人目光炯炯正朝自己望来。

    来人手提九环刀身穿北直隶衙门的服侍却是一名官差。宋公迈微微一凛凝眸回望那官差却急忙低下来头把身子藏入了人群中不愿意与自己目光相对。

    宋公迈咦了一声道:“等等你的模样好眼熟你……你是不是姓巩?”此言一出全场尽皆转过目光瞧向了一名官差正是巩正仪眼见抚远四大家的脑望向自己那巩正仪好似老鼠见了光一时左顾右盼大显不安宋公迈瞧着瞧忽然双手一拍竟而冲上前来大喊道:“巩老弟快说!快说!你们上头究竟有何派令?你赶紧说出来让宋某心里有个底!”

    众宾客心下大奇不知这巩正仪芝麻绿豆点大一无身份二无品秩却不知宋公迈怎会缠上了他?一片惊疑间一旁便转来了一名年轻捕快冷冷地道:“宋爵爷这巩正仪的上头便是小人您有什么话说只管冲着我来。”

    “小鬼你懂个屁!”宋公迈火大了把手一挥将那捕快推得直滚了出去跟着揪住巩正仪的衣襟厉声说道:“巩正仪!须知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宋公迈!快说!你们上头究竟有何指示?说出来!”这宋公迈好似疯了一般已在大闹全场众官差见他如此跋扈无礼莫不怒从心起可碍在宋公迈的身份上却也不好上前叫骂其余宾客有的惊疑、有的纳闷、都疑问宋公迈失心疯了。却只有吕应裳暗暗盘算已知巩正仪另有古怪。

    一片纳闷间忽听得马人杰道:“洪捕头。”

    马人杰颇有官威话声一出全场肃然连宋公迈也停下了吼骂那洪捕头赶忙上前连连答诺:“大人有何吩咐?”马人杰瞧了瞧巩正仪道:“这人是谁?”

    马人杰也起疑了这“宋神刀”不是老疯狗而是五朝耆宿见多识广岂会无端乱嚷?那洪捕头忙道:“回大人话这人便是景泰朝旧将、执掌金吾卫的四品都统巩正仪。他自来按察司以后早已洗心革面重现做人……这一年来更是兢兢业业不曾得罪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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