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解难题-《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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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小野犬倒是猛摇尾巴等着饱餐一顿。

    风雪止歇雾气消散两人坐在山丘吃面从丘上眺望过去但见天际一片湛蓝里许外一座大城巍峨屹立看那十一座城门环绕拱卫隐现八臂哪吒雄奇之态不消说此地正是管掌天下正统、举世瞻仰的国都大城天威北京。

    禁城已在眼前也该到了分离的时候了。琼芳满心烦乱那碗面直是不能下咽。想要找些话来说却又头绪纷纷想要拉下脸来求恳卢云却又找不到台阶。正烦间忽听卢云“咦”了一声他放落了面碗转身行到一株白桦树下怔怔沉思。

    那树耸立林间树皮上隐约有着一记刻痕看卢云徘徊沉吟迟迟不走琼芳见他举止有异便也放落面碗行了过去。只见卢云跪在树下望着眼前的一处草丘那树根处长了几株小花却也看不出什么异状。

    卢云好似若有所思他轻轻去拨地下泥土拨得几拨便又停手不动神气默然有若石雕泥塑。琼芳心头难受只是凝视着卢云想要问些什么喉头却似哽了。她抱起了小野犬便又走回面担自朝板凳坐下。低声道:“小蠢蛋、小蠢蛋咱们要回家了你开心么?”

    卢云见她面容愁苦便也走了回来眼见那碗面一口未动便要收起。琼芳心下一恸忽然伸手出来掀住了面碗咬牙忍泪:“卢哥哥你为什么讨厌回北京?”

    卢云道:“不是讨厌就是不想回去。”琼芳低声叹气摇头道:“你太无情了我晓得北京里有好多好多人记得你……比方说……比方说……”正要说出“顾小姐”三字可不知为何想起顾姊姊那张清丽绝俗的面孔就是说不出话来改口便道:“好比说……好比说……娟儿也记得你……”

    卢云微微一笑自白水大瀑起站沿贵州北上荆州数百里路算来娟儿始终都在队伍里他自也瞧见了这个小姑娘颔便道:“这小丫头可长大了出落得好生标致。”

    琼芳一听卢云称赞别的女人心中立生不悦冷冷便道:“别老记挂人家的样貌都快嫁不出去了呢。”卢云笑了笑反问道:“你俩很要好?是不是?”

    琼芳哼道:“那还用说生死之交呢。”卢云颔道:“那倒是。她是个小灵精你也是个调皮鬼你俩倒是一对。”琼芳原本板着脸听得此言嘴角还是露出了笑道:“娟儿以为你死了你一会儿进京以后便来装鬼吓她吧。”说着提起双手做厉鬼索命状卢云哈哈大笑摇头却道:“琼姑娘莫要为难我。”听得此言琼芳心中一酸自知分离时刻己然到来。她垂下去轻轻咬住了下唇。

    说不出来怎么回事和这男子在一块儿自己全然不必做作想笑就笑爱骂便骂好似他俩之间有一条丝线谁也割不断啊……

    泪珠像是断了线一直滚落下来琼芳两只手只是紧抱着小狗含泪无语。

    卢云见琼芳低头哭泣却也不便开口安慰。毕竟人生千山万水各有各的路谁也勉强不得。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卢云道:“琼姑娘时候差不多了。我得上路了。”琼芳颤声道:“你……你要走了么?”卢云点了点头看他收走了面碗取走了板凳又将炭盆锅铲一一放回了面担琼芳呆呆坐在地下茫然望着卢云忙碌的背影却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卢云收拾已毕整装待他行到琼芳面前蹲地说道:“临别之际无以为赠盼你日后幸福喜乐。”琼芳扑入卢云怀中放声哭道:“卢哥哥!谢谢你带我回来!”

    卢云伸手出去拍抚琼芳的后背微笑道:“你别谢我。其实卢某自离水瀑以来心中始终悲郁。天幸与你同游几日卢某孤心大慰说来我才该向你道谢。”他不再多言当即反身挑起面担拱手道:“琼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有缘再会了。”

    听得“再会”二字琼芳嘴角下弯胸口哽咽拼死不让泪水流出。她努力伸起手来挥手作别只见卢云向自己一笑便自转身迈步飘然而去。

    只能这样了最多只能这样了……卢哥哥走了自己也该回家了。在那个繁华的北京城里还有许多人在等她颖、爷爷、傅师范大家都在等她啊……

    走吧眼前这人姓卢名云他不是宁不凡更与自己的情郎毫无干系。大冷天的自己为何要杵在这儿像个傻瓜笨蛋那不是糟蹋时光么?

    脚步声渐渐远去琼芳也站起身来她强作笑容取出了折扇自顾自地煽着好似只有像这般高傲纳凉她才会如过去十年的那个少阁主凡事豁达逢人镇静什么都不怕了……

    蓝天在上白云飘过午后斜阳映照晒出了地下的孤影。琼芳低头望地热泪盈眶忍不住转过头去盼能看卢云最后一眼。

    空山寂寂树林里白雪点点卢云早已走了。

    自今而后分道扬镳。日后自己嫁做人妇、生儿育女全都与这人无关……而他是死是活是否娶妻生子是否退隐山林自己也、水远不会知晓……

    只能这样了?最多只能这样了?鼻头红了泪水和鼻涕一起冒了出来挂在那张睑蛋上。看似刚强坚毅的琼小姐其实秉性最是多情她有很多不忍心……

    “不管!不管!不管!”琼芳哭泣跺脚把鼻涕抹上袖子跟着起身飞奔冲入了林间大喊道:“卢云!还我钱来!”

    眼看卢云还在前面不远正自低头走着浑像个老头子。忽听背后野狗追咬美女杀来兀自大喊道:“你别走!我还没收利息钱!”卢云原本缓步离开一听娇声呼唤更是低头狂走其势若飞。琼芳拼死追赶大喊道:“不准走!不准走!我要爷爷替你讨回官职让你和咱们大家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你定要和我回家!”

    林间面贩心肠刚硬琼芳越是喊他的脚步益快。琼芳自知万难留住此人当下把心一横大声尖叫:“卢哥哥!我要是顾小姐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你这没担当的废物!”

    砰地一声面担从肩上坠落下来正正砸在地下几只青花碗上下震荡险些摔破了。卢云站在百尺之外双手叉腰慢慢转回身来。两人四目交投卢云那目光如斯冰寒竟是凛若刀锋。

    卢云怒了小野犬心生感应立时逃到自己脚后。琼芳心头略感害怕但转念一想大水妖武功再高也绝不会下手欺侮自己这个弱女当下把目光反瞪大声道:“卢云!你是天下最自私、最小气的大坏蛋!你自以为逃到天涯海角顾姊姊就会快活么?你根本没种见她我明天就找顾姊姊聊一聊!让她晓得你是多么无情、多么无用!”

    琼芳破口大骂卢云目光却甚沈静他摇了摇头霎时踏步过来。琼芳见他折返内心分毫不感害怕反而隐感欢喜她仰起小睑大声道:“你打死我啊快啊!我才不怕你!”

    卢云站到了她的面前神色静默似在思索如何措词。过得半晌方才道:“琼姑娘你年岁还轻许多道理还看不透彻。我不求你谅解只盼你务必遵守信约莫让倩……”说到此处不觉低下头去拱手道:“莫让杨……杨夫人知晓我的事好么?”

    短短一段话卢云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说完言中没有忿恚却只有求恳。琼芳冷冷地道:“我才不要你想要我闭嘴除非打死我!”卢云听她口气甚恶一时叹了口气怔怔抚面却也无计可施。过得半晌他挥了挥手低声道:“算了。随你吧。”

    大水怪心如止水仍是转身离开可怜琼芳骂也骂了损也损了软硬兼施之下仍旧徒劳无功。琼芳自知技穷急忙改口道:“好啦……好啦!我……我不说便是不过你得再替我做一件事。”卢云摇头道:“琼姑娘卢某能替你做的全都做了。再会吧。”

    琼芳怕他走远了赶忙追了过去唤道:“喂!喂!你别这么小气我只是腿酸走不动想请你送我去护国寺一程等会儿你爱去哪儿便去哪儿我才懒得管。”

    陡听寺名卢云竟是一脸纳闷他停下脚来蹙眉问道:“护国寺?那是什么地方?”琼芳奇道:“护国寺就是红螺寺亏你还住过北京怎会不晓得?”卢云听得此言方才醒觉过来。护国寺原称大明寺俗名红螺寺建于东晋年间至今已有千年历史依山而立面向红螺湖向为净土宗胜地却没想改朝换代之后居然改成了什么“护国寺”。

    红螺寺只在北郊怀柔县相距不远卢云早岁入京时自也曾去游览他听这个请求甚是容易颔便道:“如此甚好咱们何时出?”琼芳叹道:“我哪里敢耽误你?这就走吧。”放下了小野犬怜声道:“乖乖好狗儿畜生不能进去护国寺自己去玩儿吧。”看她面色柔和虽与一只狗儿说话兀自满心怜惜。她野放了畜生便坐上面担低声道:“咱们走吧。”

    卢云点了点头依言挑起面担便自放步离开。走不数步背后汪汪声响野犬竟又狂奔而来一时只在面担旁扑跳挨擦好似把琼芳当成了铁饭碗。琼芳见它依恋自己一时大为感触竟然红了眼眶哽咽道:“坏孩子舍不得走么?”踌躇之间居然又将它抱了起来。

    卢云一旁来观已知这个小姑娘秉性温善要说拿得起、放得下她只是面子好看比起倩兮的果决、银川的忍性她只有更加拿不定主意。卢云笑了笑忽道:“琼姑娘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肠很好啊。”琼芳默默摇头道:“别说这些了走吧。”

    两人一犬搭乘面担便如过往十来日直朝护国寺而去。琼芳先前哭得伤心此刻卢云陪伴身侧又有野犬陪同玩耍慢慢悲戚渐减脸上又有了笑容。几里路过去路上行人多了起来看诸人手提香烛却是要去护国寺参拜的百姓。眼看已至红螺山脚琼芳跳下面担向卢云借了绳索自将野大拴于树林之中跟着一把揪住卢云喝道:“咱俩先说好!你没见我走入佛殿里决计不准走否则到时一切约定不算休怪我到杨家找杨夫人说去!”

    她有意来激卢云“杨夫人”三字说得加倍沉重要有多刺便有多刺。卢云颔答道:“放心没见你平安入寺我也放不落心。”琼芳骂道:“伪君子假道学谁要你好心了!”

    二人延道上山那护国寺背倚红螺山加上东青龙、西白虎群山围绕号称“古寺深藏”说来最是幽静不过。只是今日百姓络绎不绝山道旁树悬花灯似有什么喜庆。

    卢云醒起日子便道:“今夜是上元灯会?”琼芳冷冷地道:“当然是元宵花灯了难不成还是中元鬼灯么?”一路行去山道台阶颇见陡峭四下百姓都是缓缓而上卢云内力浑厚虽然肩扛面担又加上琼芳的份量却仍健步似飞不旋踵便过半山。

    将晚时分终于来到山门前但见黄昏初月圆花灯映残雪护国寺张灯结彩已然巍峨在前。游人如织卢云挤在人群之中见了门前的一座褐红巨石上书“红螺寺”三个斗大红字。看寺名早改这座大石却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仍如景泰朝时屹立不摇。

    想来正统皇帝皇权再大石头也是听不懂。

    此时庙外人满为患那山门内却空荡荡的全无游人百姓。卢云撇眼去看只见庙门广场搭了条阶梯左右各一僧人提棍守护不住驱离生人。卢云心下微微一奇不知有何古怪他沿梯望上却又见了条笔直台道上铺红毯长达百尺一路直抵天王殿。想来是供贵客行走之用。

    卢云见了这等尊贵派头忍不住眉头深皱问道:“今夜可有什么大官要来么?”琼芳淡淡说道:“没错我姑姑要来礼佛。”琼芳身为国丈孙女她的姑姑自也是皇家的人卢云沉吟道:“你姑姑?她是……”琼芳道:“你在水瀑里住久了八成没听过她她叫做琼玉瑛。天下除了皇上怕没有比她更大的官儿了。”卢云醒悟过来颔道:“她是皇后娘娘?”

    琼芳叹道:“行了五十多岁的老太婆别老是想她。再美也比不上我呢。”当即挽住了卢云道:“反正我姑姑还没到咱们左右无事不如来还钱吧。”

    卢云一听钱字便要头疼愕然便道:“我还欠你么?”琼芳噗嗤一笑她自上山以来始终死板着睑此刻笑颦忽绽当真明艳不可方物。听她笑道:“亏你堂堂的状元爷居然这般死脑筋。我是要你卖面啊你回乡不要盘缠么?难不成还要找我借么?”

    人无权尚能活可要没了银子便只能去偷去抢了。卢云虽然神功有成却不是杀人放火的料子眼见四下人潮往来确是个做生意的好所在便也从善如流自往一处僻静树林走去想来要在那儿摆摊。琼芳见他哪里不好卖面偏又往无人地方钻已是气得笑了她一把抓住卢云的衣襟骂道:“真是!那儿只有鬼没有人!看你这般性子真该让你姓琼才是。”

    琼楼玉宇的琼却给戏谑为穷光蛋的穷以琼芳自视之高平日决计说不出口。两人一个拉一个走终于停在庙门之旁琼芳拍手笑道:“这儿人最多包管你卖个精光。”

    卢云游目四顾只见此地离红毯台道约莫二十来丈地处要冲百姓往来络绎不绝真比自己选的地方强上千百倍。他也不多言便只默默烧水摆摊等候客人上门。

    竹凳放落柴火已添卢大人又坐在那儿呆了。琼芳斜目瞧了一眼霎时取过竹凳子自管站了上去朝着人潮圈嘴高呼:“众位父老乡亲子妹们快瞧这儿喔!”

    眼看百姓转头来望男女老幼数达几百指着自己议论纷纷琼芳身处人堆之中虽说打小活泼此刻却也不免有些脸红。她咳了咳低头忖念了几句兜客台词又道:“众位乡亲!山东大卤面滋味鲜美今日光临贵宝地大家快来吃个几碗早吃早饱再晚便吃不到罗!”

    百姓见琼芳生得貌美本以为有什么好事待听是来卖面的无不掉头离开琼芳心头火起忖道:“大胆刁民!今日不骗光你们的银子少阁主退隐江湖。”也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拿起了竹凳子一路冲入人群之中先兜兜转了个圈跟着小脚轻挑迳把凳子踢了起来听她曼声高唱“山东馒头真正好大卤汤面更是宝不来一碗心头闷来它两碗心情好……”粉腿前踢后挑左勾右点那凳子也随之飞上落下好似活了却是演了一段崆峒派的鸳鸯腿。

    美女欢歌载舞卢云自是大为愕然众百姓则是满心惊喜。几名儿童仿佛失神失智竟也随她跳起舞来了。顷刻之间面担人山人海盛况空前卢云开业一十三年来当属今日生意最佳却也不免最为愧窘一时拼命纳头来煮竟不敢多看琼芳一眼。

    卢云不可开交琼芳跳得也累了眼看等候客人极多居然权充老板娘自在那儿收钱端碗吆喝排座忙得不亦乐乎。卢云咳道:“琼姑娘你怎还不进庙里?”琼芳做了个鬼脸道:“我姑姑还没来罗唆什么?”她凑到卢云耳边嫣然笑道:“卢哥哥我方才的舞可跳得好看么?你还喜欢么?”此刻若要答是琼芳得了鼓励难保不下场再跳若要答否说不定她绝不服输立时就要入场改进卢云心惊之下只能唯唯诺诺蒙混敷衍。

    客人来来去去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卖了几十碗琼芳眉开眼笑捧来了百来个铜钱自朝卢云的衣袋一放哗啦声连响险些把衣袋塞满了。听她笑道:“瞧让我做老板娘包你开通铺大面庄。”卢云卖面多年道行居然比不上一个外行人忍不住苦笑不语。

    正要低头再煮忽见面摊百姓全数起身欢容道:“来了!来了!”卢云微微一怔便也停下手边事情抬头眺看。

    将晚时分佛寺里行出一排僧人行伍整齐正中一人袈裟绣金想来是那护国寺住持了。方丈一出远处笙竹乐起!袅袅动听似有什么大人物到来了。百姓纷纷向前推挤大批官差呼喝道:“向后让!退开五尺以上!退!退!”

    卢云侧目去看此时差人列队分立台道两旁手提威武棒已将百姓驱开。转看道前住持亲来相迎路旁高高悬起红灯笼望来阵势浩大倍觉富贵之气卢云心下一凛便问琼芳道:“是你姑姑来了么?”琼芳微微一笑自把双手一摊神神秘秘地笑着。

    卢云摇了摇头反正事不关己来人是男是女、官职是高是低也都是天高皇帝远正要低头煮面。忽听欢呼呐喊阵阵而来百姓欢声雷动高声道:“四爪金龙!四爪金龙!”

    脚步轻响面前的台道缓缓走上一人住持服侍在旁不敢稍失恭敬。面条在水里翻滚耳中鞭炮串响远处孩童跑闹纵跃卢云也不由自主仰起来望着那位再也熟悉不过的故人。

    定远来了暮色已临漫天晚霞高台上来了第一个大人物。他身形雄伟如宝塔面色俨然如神佛身穿宝蓝镶黄袍腰系四爪龙金带昂阔步庄严端正当先从卢云面前穿了过去。

    “大都督!大都督!”台下孩童追奔起跑随着伍定远的脚步向前而去人潮追逐、或跑或跳欢呼爱戴之情颇真。大都督却不曾停下脚来只微微抬起左手略向百姓示意。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两边相隔二十丈却似隔了十年。卢云守在自己的面摊抬眼望向昔年旧友只见他比过去稍胖了一些前额头也少了许多十年岁月凛然如刀在国字脸上布下了无尽风霜刚毅的苦痕忠直的泪迹年近五十的定远他望来已经老了。

    他老了那自己呢?卢云怔怔含泪不由自主地抚摸面颊。

    迷蒙之间忽见一名少年晃眼而过他一身是黑额绑红巾腰系红带旋即追上了伍定远的脚步。卢云轻轻啊了一声霎时也已认出人了。

    崇卿他长大了看这孩子体魄雄健约莫比定远还高了两寸五官虽不尽相同但那背脊挺直双目凛然眉宇气度竟与父亲一模一样。

    定远老了但崇卿却长大了在这空无的十年光阴里有许多人死了却也有许多人长大了破不亟待地来到这个大尘世成为新的英雄豪杰……

    往事历历在目卢云仰望红毯鞭炮串响中伍家父子二人一同迈步一举手、一投足神完气足真龙父子同临凡间更是引得百姓大声叫好满是惊叹之情。

    怔怔无言间百姓却又欢呼起来赫见一名美妇步上高台手上还牵了个小女孩儿。

    那母女俩娇颜含笑丽质天生同向百姓们轻挥招手。

    艳婷来了正统王朝的中兴大臣也心想事成了。上天垂怜有情人终成眷属她终于嫁给了定远两人不只有了英勇粗犷的崇卿他俩还有了玉雪可爱的小女儿。

    心里想到了柳昂天卢云嘴角抽*动不知该说什么。抑或是说他不忍心再说什么。

    那忠勇爱国的伍大都督终于娶了端庄贤淑的一品夫人那一家四口有如神仙眷属羡煞了世人。念在往日的恩义自己怎好再去惊扰他们?责问他们?难道非要运起剑芒神威天地万物怒斩一空这世间才会更好、更完满么?

    可以了就这样吧……

    卢云默默无言低头收拾自己的面担他别过头去只见琼芳凝神望向自己眼中隐隐带着安慰眼见琼芳神情如此卢云忽然醒了过来不只伍定远一家后头还有人要来。

    谁呢?谁呢?莫非是自己最不愿见的那一家人么?

    眼看琼芳微张樱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卢云双手抖竟尔惊怕起来顾不得客人还在吃食急急忙忙搬走了凳子便要仓皇逃离看他非但面钱不收了连面碗也不要了。

    猛在此时听得百姓们叫道:“瞧!快瞧!杨郎中来了!京城里最漂亮的杨郎中!”

    完蛋了……卢云闻言愕然手中板凳滚落下来可怜还不及转头脚步声乍然响起台道红毯行来一名白面书生看他约莫二十**岁身穿白鹇朝袍手上还挽了个老太太卢云一颗心悬起坠下坠下悬起可怜他那双腿熬得起白水大瀑冲刷此刻却在微微抖。

    绍奇杨肃观的胞弟与自己同年登科的二甲进士上元灯会普天同庆所以他带同了母亲前来护国寺礼佛。

    卢云醒了过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赶快必须马上走!牙关颤之间卢状元扛起面担便要飞奔而逃奈何人潮如大水将他紧紧包围卢云惊怕恐怖仓皇寻找出路正于此时红毯上传来一声童稚呼喊道:“爹!娘!快点!快点!你们比奶奶还慢!”

    来不及了……卢云仰含泪望着一名男童直奔上台咚咚声响孩子奔跑跳笑从面前急奔而过。那小童额上系着王佩活泼雀跃一路冲得好快眼看便要过叔叔奶奶忽然一个身影缓缓走上抢先伸手出来拉住了那名男童。

    身影照人眼来卢云喉头哽咽嘴角无言牵动他在仰望那傲视天下的身影。

    夕阳西下红轮满天高高在上的他身穿一品官袍望来如此尊贵凛然。他的样貌便如绍奇一般白皙秀气不同的是他蓄了短髭望来更加沈稳、更加尊贵更加俨然更加难以逼视他看来不像是自己认得的人就像景泰朝的那些大人物江充、刘敬、柳昂天以后就轮到他……

    不同于以往的……杨肃观啊……

    卢云呆呆望着红毯上的杨太师拉住了男童转身向后笑了笑霎时之间最后一个人影上来。那男童急急扑了上去欢笑道:“娘!你最慢了!”

    面担缓缓滑落砸上了脚背。卢云热泪盈眶嘴角却含着一抹笑。

    十年来的相思慰藉就在眼前。水洞里日夜祈祷便是要活着见到她。此刻梦想成真终于看着她满布幸福光辉看着她和丈夫孩子手牵着手一同走向远方的护国寺过着再无烦恼尘烟的幸福人生……

    “倩兮……”卢云抬起手来轻轻笑道:“我回来了。”

    面担倒翻满地都是碎瓷烂碗百姓纷纷起身惊避却见卢云揉着自己烫的双眼他哈哈笑着好似要告诉身边的每个人……

    曾经啊曾经他也走过那红地毯上他也曾经是大人物啊……

    琼芳回去望卢云赫见他呆呆挥舞右手似是在笑又像在哭仿佛想说什么可又迟迟没半点声音出来。琼芳心生怜惜正待过去安慰猛见卢云向下一倒已然双膝触地。

    白水大瀑冲刷而来四面八方恶水包围十年来所有的浪涛起伏化作了最后一个大浪一举在红螺寺冲倒了他。

    琼芳大为震惊急忙奔去察看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卢云从怀中取出一条破旧手巾双手捧起迎向空中。

    风儿轻轻吹过吹起了掌心的相思将那思念寄给不能再见的人。

    再会了刹那之间路已到了尽头自今而后人生了无牵挂。

    琼芳呆呆看着她万没料到卢云会是这幅样子本以为云会流泪、会悲叫会有一大堆话要说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神情。琼芳慌了起来悲声哭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对不起啊!”

    一切都是她起意的……琼芳当然知晓一年一度的法会就在护国寺举行今夜今时非只满朝文武大臣全都要来连皇帝、皇后也会来。于是她把卢云带来了她要让这位前朝状元勇敢面对过去的一切只有这样他才能脱啊。

    脱了胸有成竹的琼芳一刀戳死了卢老板。卢云没有哭没有叫也没什么泄怒号双膝跪倒的卢哥哥他低着头默默无言像是被拿走一切的大输家他已经死了。琼芳如中雷击霎时飞奔前去大哭道:“卢哥哥!你不要哭、不要哭!他们不要你还有芳儿要你……”

    激昂哭喊间忽然手腕忽然一紧给人抓住了。琼芳愕然回头赫见面前立了一名威严老者他凝目垂望自己神色满是恼怒。

    爷爷来了。

    “不要……不要……”琼芳哭叫呐喊纵使双足抵地、她还是硬给爷爷拉走了正要拼死挣脱爷爷的掌握忽在此时惊见一名女郎拼命向自己眨眼却是好友娟儿。琼芳呆愕之间背脊一片凉正于此时背后响起一声叹息:“芳妹……”像是听到哨声的小白羊琼芳愕然无语她心里再明白不过梦境结束她该要回家了。

    颖来了。那双再也熟悉不过的猫儿眼走了过来黑瞳如镜照出了琼芳的悲伤哭叫。

    青梅竹马的情郎那曾经吻过自己、抱过自己即将娶她过门的恋人苏颖他搂住自己的纤腰低声问道:“你想去哪儿?”

    琼芳泪流满面低下头来牵过情郎的手任凭他牵着自己离开。

    便在此时忽听脚步杂沓大批侍卫涌入山门守立广场金吾、虎林、羽林、府军四大禁军统领包围红螺山数达万人。山门外一声尖喊内侍提气高喊:“众宾拜伏——”

    轰隆一声爆竹炸鸣夜空烟火灿烂听得千百侍卫同声高喊:“皇上驾到!”

    我建世志必至无上道历经千辛万苦诸多大臣前仆后继、冒险犯难今日今时寺外百姓群起欢呼山门外爆竹声响普天同庆的正统王朝……终于创建成功!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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