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苟大人,?你这话说的不对,我朝立国二百年,未曾设有丞相之位,?怎么朱某人就成了你口中的大贪官影射在现实里的靶子了呢?”朱勿用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给摘了出来。 ??“是,是,?首辅大人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作者的春秋笔法。那我接着说第二点,?第二,?根据大兆律的规定,商人不得穿绫罗绸缎,而男主角王东楼却天天绫罗遍体,?家中的妻妾,?外面养的妓女,?也都穿金戴银,耻着布素,?这分明违反了礼法之中的服饰制度。士农工商,?商人处于末流,?这本无耻反书,?却将商人的生活刻画得格外奢靡华贵,?乱人心术,使人向往商贾之家,这是他祸乱国本的证据。” ??“哦,?果真如此?”皇上终于产生了一点兴趣,?问道,“你可带来了这本书,朕想看一看,?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苟玉书大喜过望,连连说“有”,将随身带着的《银鉴月》呈过头顶。 ??只见屏风一侧,一道身穿朱红服饰的身影走了出来,优雅地来到苟玉书面前,将苟玉书手中的“罪证”接了过去。 ??苟玉书心知此人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宋郢,他曾经一度想要投靠宋郢,奈何宋郢有亲兵在手,身侧根本没有他立足之地,苟玉书便放弃了,但是这不妨碍他肖想这位名震朝野的权珰,很少有人近距离观察过宋郢,一来他们不敢,二来只有堂上官才有这个机会,苟玉书是正三品,堪堪在堂上和堂下的分界线上,他自从踏进太和殿的大堂,来到权力中心,就深深地被这道从来都是优雅高贵的身影吸引住了。 ??他真好看。苟玉书偷偷地抬头,心中窃窃想道。这么好看的人,怎么震慑内厂和缇卫呢? ??就在苟玉书偷看之时,前面那朱红身影,却在进入屏风之前,忽然站住了。 ??仿佛觉察到身后有人看他,大太监回过头来,正与苟玉书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大太监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面上,挂着一个冷笑,看着苟玉书,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苟玉书慌忙低下头,仍然未能免除这个冷笑带给他的恐惧。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不仅被朱勿用给卖了,还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一个他得罪不起的人。 ??如今,能救他的,就只有皇上了! ??皇上将《银鉴月》拿到手中,翻到第一页,读道:“大聿年间……” ??他用食指一敲书页,皱眉道:“这不是大聿年间的事儿么,和本朝有什么关系?” ??苟玉书从刚才的心慌意乱之中回过神来,忙道:“回禀圣上,《银鉴月》的确说得是大聿年间的事,但是它是大兆年间的作者写的,借古讽今,阴阳怪气,一向为此等工于文墨的反贼最擅长之事。” ??“哼,朕看是你捕风捉影,鸡蛋里挑骨头,大聿朝本来就设有丞相之位,而本朝没有丞相,是由内阁五名大学士来做决策、上通下达的,这本不入流的小说里一个不入流的男主角上京贿赂丞相,你都能攀扯到朱首辅身上,朕怎么看是你居心叵测呢?”皇上十分不悦,将《银鉴月》合上,往旁边茶几上一摔,“又浪费朕许多时间,苟玉书,朕看你的乌纱帽是戴腻烦了。” ??苟玉书跪趴在地上,只觉如坠冰窟,旁边朱首辅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仿佛宣判了他的死刑。 ??如果他再不说点什么,今天就是他仕途的终点。 ??苟玉书绞尽脑汁,拼命地想,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大家真的相信是这本书有毛病,而不是他没事找事。 ??他现在必须想出一个能站的住脚的罪名,否则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苟玉书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本书手里,他堂堂大理寺卿,凭着雷厉风行的手段、杀伐果断的脾气,一路踏着无数冤死的尸骨上来,成就了他三法司的领导地位,他已经习惯这么做了,扣帽子,屈打成招,扭曲弱势者的意思,添油加醋的举报,只要能整倒对手,他可以使出各种卑鄙下流的招数,而这些做法,在以往的仕途之中,是行之有效的。 ??现在却突然碰了壁。 ??皇上不吃他这一套,首辅对他十分不屑,那位高贵优雅的大太监则冷眼以待。 ??他那一套做法,对下是有效的,可是对上,却不再无往而不利。 ??……但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说点什么,对,说点什么。 ??“启禀皇上,其实、其实一开始举报这本反书的,并不是臣下,而是、而是……”苟玉书慌不择言,随手抓过脑海中闪现的第一根救命稻草,“而是沈冰盘沈大人!” ??苟玉书说出这句话后,朱勿用面上浮现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朱勿用并不是闲得无聊,专程让苟玉书到皇上面前丢人现眼,而是,他想借用苟玉书这根藤,顺藤摸瓜,攀扯出苟玉书背后的沈冰盘来。 ??朱勿用其实和沈冰盘也没有什么仇,只不过同在内阁,你盛我便衰,本着中庸、制衡的理念来考虑,必须时不时给同僚掣掣肘,以保证自己的绝对权威。 ??他觉察到沈冰盘在躲苟玉书,而苟玉书拿着奏折又第一个去找沈冰盘的时候,朱勿用就琢磨起后两步棋来了,如今看来,他是下对了。 ??苟玉书说出“沈冰盘”三个字后,感到暖阁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皇上:“哦?” ??沈冰盘毕竟是清流派魁首,他的名声非常好,轻易不会发表没有根据的言论。 ??皇上问道:“果真是沈爱卿向你举报的么?为什么他自己不来呈奏,却是你来呈奏?” ??苟玉书急忙回答:“皇上圣明,因为意图谋反乃是大罪,需要由大理寺裁定,沈阁老便先问了我的意见。” ??皇上仍然有些不信:“果然如此,可是就你说的这两点,并不能说明这本书是反书啊,沈冰盘会做出这等无根无据的事情么?宋郢,你去传沈冰盘来。” ??苟玉书心下拔凉拔凉,这回是糊弄不过去了,宋郢出去找小太监传口谕,这边苟玉书连忙磕头解释:“皇上圣明,其实、其实沈阁老并没有给这本书定性,只是叫臣下研究研究,这谋反之罪是臣下研究出来的,不是沈阁老举报的。” ??皇上疑惑道:“那沈冰盘举报了什么?” ??少顷,沈冰盘跟着宋郢匆匆进来,目光一扫暖阁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此时,皇上已给朱勿用赐了座,那苟玉书还在地上狗啃屎一般地趴着。 ??“沈爱卿,来的正好,大理寺卿苟玉书说接到你的举报,将凌霄书坊出版的一本书定性为反书,可有此事?”皇上朗声问道。 ??沈冰盘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面不改色道:“臣确实举报了一本有害世道人心的秽书,但并未定性为反书。”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遮掩,都会被很快拆穿,为了博得皇上的信任,沈冰盘采取了最聪明的一种做法,敢作敢当。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恼恨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苟玉书。 ??罢了,一个排不上用场,还会反噬主人的恶犬,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哦,原来沈阁老亲自举报的是秽书。”皇上说道,特别加强了“亲自”两个字。 ??弦外之音十分明显,这点小事,竟然还劳烦你沈冰盘亲自举报,你是闲情逸致上来了,还是工作不饱和啊。 ??“臣举报此书诲淫诲盗,有害世道人心,一是因为它传播面太广,现在京州城里凡是识字的,都能说出其中一二情节,二是因为它坏人心术,若是殿上有此书,皇上翻到第六回,第十六回,和第二十八回一观便知。”沈冰盘说道。 ??沈冰盘说话比较会抓重点,不像苟玉书哩哩啦啦一大串,搞得人晕头转向,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皇上笑道:“正巧,朕手上有一本苟爱卿送上来的书。” ??皇上正要翻书,就听见旁边宋郢说道:“皇上,反书和秽书可不是一个性质,市井小说,本就是鄙秽百端,讲些普通百姓爱看的东西,普通百姓爱看的东西,不过食色、志怪、英雄好汉之类,若是一本小说是否为秽书,都需要皇上御览圣裁,那未免为天下人所笑啊。” ??皇上听到宋郢这话,一想有道理,本来朝野上下就有许多人明里暗里地挑他的毛病,说他不上朝,说他不务正业,若是他真的当着首辅、宋郢还有这个苟什么玩意儿的面,检验起一本通俗小说到底是不是秽书,那才叫跌份呢,皇家的颜面都给他丢光了。 ??这能怪谁,自然是要怪—— ??“苟玉书,”皇上“啪”地合上《银鉴月》,洪声斥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苟玉书瑟瑟发抖,他只不过是上升一下,怎么就全成了他的错了!而且,他觉得他辛辛苦苦找出来的理由挺充分的,再者说,诲淫诲盗,扰乱人心,不也是一种文化上的反动么。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