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问心有愧? ??宋凌霄被陈燧的用词麻了一下。 ??都说了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年初跳冰窟窿才愈发严重,所以到底和你有个什么关系? ??总不能是你推我下冰窟窿的吧?哈哈哈哈真好笑。 ??宋凌霄脑袋里想七想八,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陈燧看个不住,?陈燧有些绷不住旁边那灼灼的目光,不由得加快了步速,两人很快赶到学堂前,?各自点了卯。 ??晚间,?宋凌霄回到家中,云澜也下学回来,宋伯端上来八珍小菜,?两人美餐一顿,空虚的胃部得到了补偿,?这才开始第一次凌霄书坊宋府分部会议。 ??“公子,?你今天见到韩先生了吗?”云澜问。 ??宋凌霄在点卯之后,?就去找了韩知微,?想把一千两银票劳务费给他。 ??但是又被拒绝了。 ??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凌霄书坊小老板,?竟然连着被拒绝了两次,他有些心痛。 ??“我猜也是,?韩先生才不会收公子的钱。”云澜笑着说。 ??“你们两个人真是……这钱本来就该是你们两个的,不知道你们推辞什么。”宋凌霄生气地说。 ??“咳,?公子,?你为什么不请韩先生做一本书呢?”云澜转移话题。 ??“什么意思?”宋凌霄问,?“《京州密卷》不是韩先生已经参与进来了吗?” ??“专门做一本书,?”云澜认真道,?“韩先生于算学一道十分精通,算学又是丈量天地的学问,博大精深,?如果请他专门做一本《九章算术》那样的书,公子以为如何?” ??宋凌霄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是他没有向韩知微提出。 ??因为时机未到。 ??“我认为很好,如果韩先生愿意做,这本书做出来就是百世功绩,但,”宋凌霄一个转折,“作者出书,一定是为了找到读者。” ??“找到……读者?”云澜迷惑,“读者还用找吗?” ??“读者很难找的,”宋凌霄笑起来,“给你举个例子吧,比如我在儋州(海南)开了一家书铺,专门卖《黄河治理技术》这样的书,你猜会怎么样?” ??“会……卖不出去吧。”云澜说,“可是公子,你这个例子太极端了。” ??“那就以举业书为例,如果我在明年三月之后,卖押题书会怎样?”宋凌霄笑着问。 ??“这……”云澜扳着手指,“那肯定是不合时宜啊,可是这又和找到读者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在儋州卖《黄河治理技术》,那是在空间上找不到读者,在三月之后卖举业书,那是在时间上找不到读者。”宋凌霄说道,“找到读者是很难的,你觉得我们的押题书卖的顺畅,那是因为我们选择了贡院旁边的书铺,以及乡试前一个月这个时间点,我们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把宣传海报贴给正确的读者去看,才能起到最大的宣传效果。” ??云澜已经习惯了宋凌霄的某些奇奇怪怪的专有名词,如“海报”“宣传效果”之类,公子在他眼中高深莫测,总能于看起来简单的事情背后说出奇妙的道理。 ??“照公子这样说,我们选择正确的时间和地点,就可以为韩先生找到读者了呀。”云澜按照宋凌霄的思路捋下去。 ??“有一些读者容易找到,比如病急乱投医的考生,没时间陪孩子的家长,有一些读者不容易找到,比如《九章算术》的读者。”宋凌霄说,“如果韩先生同意在我们书坊出一本算学专着,却一本都卖不出去,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怎么会卖不出去!”云澜急了,“那么好的书,为什么会卖不出去?只要时间够长,总会有人发现它的好的!” ??“云澜,你不要急,我不是说内容不好,内容当然是很好。”宋凌霄拎起茶壶,给云澜倒满茶杯,云澜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谢,宋凌霄继续说,“你想一想,书坊的功用是什么?是印书吗?不是,是帮助作者找到读者。如果我们通过经年累月的学术出版,与国子监达成合作协议,隔三差五就请有识之士前来讲学,形成良性的学术氛围,这个时候,我们推出韩先生的算学专着,直接递送到懂得它的读者手中,甚至发掘一些学养较高的读者,对韩先生的算学专着进行补充和分辨,在算学圈子内形成思想风潮,促进了算学体系的完善,这才是莫大功绩,这本书出的才有意义。” ??云澜听着宋凌霄描述的那个情景,不由得心生向往:“可是……哪儿会有那么完美的时机呢?如果非要等到时机完全成熟,才去行动的话,也许永远都无法行动了。” ??“云澜,你是站在我们书坊的角度,才会这么说,我们书坊可以拿韩先生的书来做敲门砖,敲开学术这块门,但是对韩先生来说呢?公平吗?他的毕生心血,被我们拿来当敲门砖,我想并不公平。”宋凌霄心平气和地说,“你试着站在韩先生的角度想一想,如果他想找到正确的读者,他应该在国子监官刻书坊出书,还是在清流书坊,还是在我们这里?” ??云澜沉默了。 ??他果然想得太简单,幸好他没有拿这样愚蠢的话去问韩知微先生。 ??“公子,你说得对。”云澜有些沮丧。 ??“但是和韩先生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时不时流露出很愿意为他出书的态度,也许有一天,我们凌霄书坊,也能为韩先生找到读者,成为大兆第一书坊呢。”宋凌霄笑眯眯地安慰云澜。 ??“找到读者……”云澜口中念念有词,他一边思索,一边用手指在桌上写写画画,“我们现在最容易找到的读者,就是会试考生,所以,接下来,还是要做举业书。但是押题书被官方禁止了,只能做其他品类的书……其他品类,还要是能超过清流书坊的现有水平的……” ??宋凌霄看着云澜,感觉这个小编修越来越成熟了。 ??不过,想出图书策划创意,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今天宋凌霄只是和云澜碰个头,把后续的发展方向分配下去。 ??“云澜,你不用着急,距离会试还有十月到二月这五个月,我们的时间比上一次充裕得多。”宋凌霄说道,“我这次跟你碰头,是想告诉你,我打算做通俗小说,这和举业书是两个不同的方向,未来五个月,这两个方向我都会照看到,你就像往常一样,专心做举业书,也许我会找一个新的编修来做通俗小说。” ??云澜听宋凌霄说过想做举业书,他不由得迷惑:“可是公子刚才不是才说过,书坊是要替作者找读者的地方,咱们又不认识读通俗小说的读者。” ??“怎么不认识?”宋凌霄笑,“苏老三就是一个。” ??“诶,我都不知道?”云澜惊,没看出来,掌柜竟然懂这个,他顿时有些惭愧,“对不起,公子,我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 ??这就像学霸自我检讨,对不起,我玩的游戏太少了…… ??“说了这个不用你管,你操心什么。”宋凌霄拍了拍云澜的小肩膀,“放心,咱们有现成的通俗小说读者,甚至连作者都有。” ??“咦?” ??宋凌霄竖起一根手指,胸有成竹地说:“那就是——落第秀才。” ??郑九畴是个落第秀才。 ??他已经在京州呆了三年,三年前,京州乡试,他就没考过。 ??三年前,他从山西来到大兆的都城京州,被此处的繁华盛景迷了眼,只觉自己壮志踌躇,一定能大展雄才,一朝献策天子前。 ??那时候,他年轻,英俊,腰缠万贯,志得意满。 ??上天仿佛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 ??父亲郑崇时任山西布政使,政绩极佳,进京述职,风光八面,他跟着父亲一起进京,父亲托关系让他在京州参加乡试,他就是人人眼中羡艳的天之骄子。 ??后来父亲述职完毕,离京回家去,他独自留在京州,只带着一个从家里带来的书童,他就仿佛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儿,迫不及待地展翅翱翔于京州这片浩大天空。 ??这时候,他遇到了他的梦中神女——双彩釉。 ??三年前,第一次备考京州乡试的那段时光,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双小姐家在东南城区有一座深宅大院,双小姐本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本来是不可能见到外男的,但是命运捉弄,郑九畴恰好捡到了双家夫人遗落在外的金丝玉佩,他看见是前面那华贵的马车里掉下来的东西,就想着赶上去把玉佩赶紧还给人家,结果在后面追了一路,也没追上,只看见马车拐进了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之中。 ??郑九畴家教甚严,自己也有钱,不会贪图一块玉佩,只想着赶快还掉了事,便追到大门处,敲开大门,对门子说,他们家有位刚出门的主子,掉了块玉佩,请速来认领。 ??郑九畴自以为自己还是有几分聪明的,他不会直接把玉佩交给门子,万一门子看着眼馋,自己污了怎么办,万一将来那位夫人出来寻找玉佩,有人告诉他说,是郑九畴捡了去,夫人没收到玉佩,肯定报官,又给郑九畴惹来一身麻烦。 ??所以,最为稳妥的,就是直接还给夫人本人。 ??郑九畴为自己的机智甚是得意,却不知,从他捡到玉佩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圈套。 ??门子一看玉佩十分眼熟,赶紧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连外衣都没换的夫人,由两个丫鬟扶了出来,夫人一见玉佩,顿时泪眼朦胧,拉着郑九畴的手连连道谢,当即掏出一万两银票,要答谢郑九畴。 ??郑九畴被夫人的大方震了一震,顿时,自己那点小家底就不够看了,但他仍然坚决推拒,并表示自己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夫人请郑九畴进院子去,说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不如坐下来吃一顿饭,一起聊聊。 ??盛情难却,郑九畴就进去坐了坐,这一坐,却给他撞见了貌若天仙、琴艺超绝的双家小姐。 ??当时,双家小姐在另外一处院落中抚琴,琴声淙淙如流水一般,十分动听,郑九畴略通音律,因此心生向往,不由得在嘴上孟浪了两句,对着夫人品评了一番这琴艺,夫人笑而不语。 ??一会儿,一位抱着桐琴,穿着白绫纱的倾国少女,出现在月洞门前。 ??郑九畴当即看傻了眼,他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而且,在当时那个时机,周围的环境都在暗示着郑九畴,少女出身良好,家中富贵非凡,不论如家庭条件,还是相貌才情,郑九畴都高攀不起。 ??正因为高攀不起,心动才格外剧烈,夫人看见郑九畴瞠目结舌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介绍道: ??这就是我家独女,双彩釉。 ??老爷死的早,如今只有老身和釉儿两人相伴。 ??若是公子不弃,老身便将釉儿许给你如何? ??我们家家资丰厚,也不要你什么钱,只是釉儿日常开销不小,你若是答应入赘我们家,免不了还是得破费一些。 ??…… ??三年后的洒金河畔,望着脚下的河水,河水里倒映着的那个形销骨立的人。 ??郑九畴几乎认不出来,这是自己了。 ??三年前,他从这河上过,多少姑娘向他投来娇羞的目光,三年后,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他。 ??只是因为他轻信那深宅大院之中,陌生夫人的话,以为夫人真的是家中无所依仗,欣赏他人品出众,所以才想把自己女儿嫁给他。 ??那时他被色相迷了头脑,真以为自己当得起这份青眼,他当即跪下给夫人叩了三个响头,说自己高攀了,如果夫人真能将令嫒下嫁于我,我将以伺候母亲的礼仪奉养夫人。 ??真的太蠢了! ??郑九畴啊郑九畴,看看现在的你自己! ??破衣烂衫,须发蓬乱,又瘦又老,眼神里透着癫狂,就算是三年前的你,也不愿意接近这么一个叫花子吧。 ??郑九畴目光直直地盯着洒金河水。 ??他想到了自己最后当掉的那块传家玉佩,换了一千两银票,捧给夫人去做双小姐的嫁衣。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