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卡塞尔之门(5)-《龙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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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和陈雯雯走在那条鹅卵石铺的沿河路上,一步三晃,磨磨唧唧。每天放学都走,忽然发觉得这条路真是短得可恶,市政府那些人怎么就不多花点钱,把这条步行街修到五十公里长呢?

    “路明非你想报哪个学校?”陈雯雯问。

    他们刚去电影院包了厅,然后他又陪陈雯雯去买了一纸袋风铃草。路明非顺便看了玫瑰的价格,不逢年过节的,似乎也不算贵,买上九十九朵的钱他还凑得出来。现在陈雯雯抱着一纸袋风铃草和他漫步着回家,路明非第一次知道陈雯雯的家其实距他家不远。陈雯雯穿着入学时那身白棉布裙子,裙子上有好闻的味道。

    “随便,只要我能考上。”路明非说。他不好意思说卡塞尔学院的人说他通过了面试。

    “你会报本地么?”

    路明非心里一动,心想陈雯雯是在悄悄地问他会考去哪里啊。有门儿!

    “随便哪里,同学多的学校最好了。”

    陈雯雯无声地笑笑,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低头默默地走,路明非数着步子,心里开心,觉得自己和陈雯雯间有什么微妙的默契。

    “喂,你为什么看起来满脸羞涩的样子?”对面有人阴恻恻地问。

    路明非惊得抬头,他对面的女孩拉下脸上巨大的墨镜,冲他翻了翻白眼儿,两手在耳边比作大角鹿的样子,对路明非大声说,“嗨!嗨!”

    路明非知道诺诺那一脸故人相逢的亲热感是从何而来的,纯粹是做给陈雯雯看的。这个小巫婆的作风他领教过。

    “你朋友啊?”陈雯雯略有点窘迫,觉得被诺诺身上那股小公主的气焰压到了。

    “嗯嗯。”路明非支支吾吾。

    “嗨嗨!那么巧啊?”诺诺说着蹦到了陈雯雯面前,“这是陈雯雯吧?”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陈雯雯吃了一惊。

    “听他说的,他说……”诺诺忽然煞住,瞪大眼睛看着路明非,“对了,你还欠我冰淇淋的吧?”

    讹诈,这是赤裸裸的讹诈!

    不过只要诺诺此刻不胡说八道,让路明非做什么都行。

    路明非赶快掏钱,“你要吃什么味道的?”

    “香草淋草莓酱的。”诺诺摘下棒球帽,用手梳理着那头暗红色的长发。

    路明非只能破财。三个人吃着冰淇淋漫步在沿河路上,槐花落在陈雯雯的白裙子和诺诺的棒球帽上,诺诺蹦蹦跳跳,跟脚下安了弹簧似的,陈雯雯细声细气地和她说话。路明非闷头跟在两个女孩儿背后,诺诺出现抢了他说话的机会,如今完全没他什么事儿了。

    “路明非是不是说我很多坏话?”陈雯雯问。

    “没有,他说他很喜欢文学,所以加入文学社。”

    “哦,你们是初中同学么?”

    “小学同学,我后来一直在美国读书,最近才回来。”诺诺转向路明非,“你记得我们教学楼墙上那墙爬山虎没有?那天我回去看,都攀到楼顶了!”

    路明非使劲点头,想这个冰淇淋是值得的,诺诺是个有信用的生意人,说得活灵活现。

    “你是家里移民么?”陈雯雯问。

    “不是,我拿中国护照,我就是去上学,今年大二。”

    “你跳级了么?路明非才高三啊。”

    “哦,我们不同班,我是他师姐。”诺诺圆谎很快,看起来是个撒谎不眨眼的主儿,“路明非是不是啊?”

    “是!师姐!”路明非神情严肃。

    诺诺笑得跟开花似的。

    他们最后在三岔口分手,路明非和陈雯雯继续往前走,诺诺去向另一边。路明非看着诺诺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觉得那女孩有点不真实,总给人一种随时会消失的感觉。

    这两天且路鸣泽这些天很不开心,因为“夕阳的刻痕”总不在线,让他抓心挠肝似地着急,所以越发霸占着笔记本,不让路明非有片刻的机会。路明非知道弟弟对于自己的狗屎运有些耿耿于怀,想找人倾诉而不得,他也很想听他倾诉……只不过实在没空溜去网吧。

    婶婶一边念叨着路鸣泽不能老上网,该多学习才能有出息,一面照旧支使路明非去买明天的早餐奶。路明非走出门,听见屋里路鸣泽不知怎么地忽然着急起来,和婶婶大吵。

    他没下楼,沿着楼梯一路上到顶楼。在上就是天台,堆着呜呜作响的空调机组,通往天台的楼梯有点恐怖电影的感觉,堆着纸箱子、两台破马达和人家扔掉的破沙发和木茶几,落满灰尘,间隙小得落不下脚,尽头物业设了一道铁门,写着“天台关闭”的字样。路明非踩着垃圾熟练地跳跃,就像一只轻盈的袋鼠,对面铁门外咫尺阴影,万里星光。

    路明非从铁门空隙里钻了出去,站在满天星光中,深呼吸,眺望夜空下的城市。

    这是他秘密的领地。他在这里是自由的,随便享受风、天光和春去秋来这个城市不同的气味,有时候是槐花,有时候是树叶,有时候是下面街上卖菠萝的甜香。

    他坐在天台边缘,仿佛临着峭壁,觉得自己又危险又轻盈,像是一只靠着风飞到很高处的鸟儿。

    整个城市的灯都亮着,坚硬的天际线隐没在灯光里,商务区的高楼远看去像是一个个用光编制出来的方形笼子,远处是一片宽阔的湖面,毗邻湖边,高架路上车流涌动,车灯汇成一条光流,路明非觉得这条光流中的每一点光都是一只活的萤火虫,它们被这条弧形的、细长的高架路束缚在其中,只能使劲地向前奔,寻找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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