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得摩斯┃“欢迎来到得摩斯的神殿。”-《子夜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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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芙可不轻易给人盖章,”得摩斯盯着白路斜眼底的那颗泪痣,仿佛认出了什么,微妙的神情像极了围观八卦的好事分子,“你就是把希芙惹生气那个……”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希芙的用词,“……渣男?”

    二十五双闯关者眼睛,刷地集中到了白路斜身上。

    希芙是谁,不清楚,但听起来应该就是白路斜闯1/10时遇见的守关者,只是闯关者对战守关者,能得到的评价范围无非就是“我觉得你行,通过”或者“我觉得你不行,死开”这么两类,“渣男”是什么新型考核结果?

    “割断她一截头发而已,”白路斜淡淡耸肩,一脸无辜地回望众闯关者,“渣吗?”

    甜甜圈的和尚摸摸自己的光头,严谨道:“这要看头发对对方的意义。”

    无徽章阵营的清秀下山虎,弱弱问一句:“希芙到底是谁啊……”

    “北欧神话里,土地和收获女神,”唐凛给他解答,“传说中用拥有一头金色长发,闪耀的色泽比金子还美丽,所以希芙很为自己的头发自豪。”

    所有闯关者:“……”

    渣男。

    “这个氛围就对了,聊天嘛,”得摩斯优哉游哉地从神像处走下来,“虽然你们现在才只有一个徽章,但后续你们可能会有两个,三个……而其他关卡的守关人看到徽章,就知道你都曾被谁认可过,对于被多个守关者盖章的人,我们往往会重点考察。毕竟——”

    他的语调微微上挑,带着源自骨子里的优越和轻蔑:“有潜力的才值得悉心培养。”

    又是“培养论”。

    众人沉默下来,此刻,才清醒意识到,所谓的守关人徽章,与其说是认可,不如说是物化。就像屠宰场会给生猪盖章,以便让食用者一目了然,哪些是优质猪肉,哪些吃得更放心。

    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蔑视感,不只存在于徽章,也不只存在于守关人身上,它充斥在这个关卡世界的每一处设置,每一条规则。

    屈辱,诡异,如影随形,难以挣脱。

    “先从你们这边开始吧,”得摩斯在两方阵营中间停住,转向没有徽章的那边,视线淡淡扫过聚在一起的十八个人,末了停在距他最近的一个男人身上。

    那是还乡团的一个组员,人高马大,平头方脸,和丛越挨着站,离得摩斯一步之遥,得摩斯转过来,正好和他面对面。

    视线相对,方脸瞬间绷紧神经,站姿都随之僵硬。

    “你最大的恐惧该不会是我吧,”得摩斯嗤笑,渐渐看进方脸的眼底深处,“那我可会失望的……”

    方脸似乎想说话,可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来,然后,就在得摩斯的凝视下,渐渐失神。

    莫名的寒意,爬上了围观众人的脊背。

    这是什么能力?

    催眠?

    摄魂?

    “哦——”在得摩斯故意拖长的尾音里,方脸回神,目光也逐渐清醒。

    得摩斯微笑,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道:“原来你现在最害怕的,是被人知道,你杀了巩凡铭。”

    方脸一下子成了白脸,面无血色。

    另外三个还乡团的组员一齐错愕出声:“你说什么?!”

    旁边的丛越则不可置信地质问方脸:“你不是说老巩是被抢他颈环的人杀的吗?!”

    简单两句,在场的人就都听明白了。

    能让丛越直接喊“老巩”,显然是同伴,也就是还乡团的人。

    这个人已经在[人心恐惧]的考验中死了。

    方脸说他是被抢颈环的人杀的,而现在,得摩斯说,杀人的是方脸。

    方脸和得摩斯之间,注定有一个人在撒谎。

    “我怎么可能杀老巩!”方脸终于找回自己声音,连同不容被辱的气势,“他是在故意挑拨离间——”

    喷完“不信任自己”的丛越,他又怒不可遏地痛斥得摩斯:“老巩是我的兄弟,你说我杀他?哈!你就是编谎话也编个靠谱点的!”

    “老巩——”

    众人头顶上忽然炸开一声真情实感的呼唤,带着嘈杂的环境音。

    所有闯关者诧异抬头。

    只见一个大型投屏浮在半空,画面里赫然是[人心恐惧]考验中的环形城。

    那个刚立完“老巩是我兄弟”flag的方脸男人,在投屏的回放中,一脸担忧地冲到受伤的伙伴身边:“谁伤的你?”

    受重伤的伙伴已经没力气说太多话了,只能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幻具……治疗……”

    显然,是在向同伴寻求治愈性幻具。

    投屏中的方脸也听懂了,因为他回应的是:“放心,我一定救你!”

    但他的动作却是另外一个走向。

    他捞起了对方的胳膊,然后同时点开了自己和对方的<文具盒>,在伙伴拼命求助的目光里,将对方仅剩的文具,悉数转移到自己囊中。

    每一个文具落入,都会有“叮”的提示音。

    重伤伙伴眼里的希望,求生,惊愕,挣扎,所有的光,都在这一声声的“叮”里,慢慢湮灭,直至灰烬。

    画面的远处,出现另外两个还乡团的组员,其中一个就是现在惊愕的还乡团三组员之一。

    方脸先发现了他们,再低头看看奄奄一息的老巩,像是在评估,老巩的最后一口气,能不能支撑到那二人走近。

    评估的结果,就是他从靴筒里抽出匕首,由后背一刀捅进老巩心脏。

    两个还乡团组员,终于发现这里还有同伴,迅速跑过来。

    方脸早收好刀,换上一副悲痛欲绝。

    投屏停在这里。

    画面中还没搞清楚情况的还乡团组员之一,此刻已经再明白不过,他几乎是一把抓住方脸的衣领,愤怒得声音都开始颤:“你他妈还是人吗——”

    “我没有!”方脸死也不承认,声音比对方还高,“他们这些npc想搞出个假视频,还不是易如反掌!”

    丛越趁其不备,一把抓住方脸胳膊点开<文具盒>,扭着他的小臂强迫性地把里面的东西亮出来:“那这些文具怎么说?你原来连一行文具格都不满,现在多出这些,也是得摩斯给你塞进来栽赃你的?!”

    到了此时此地,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所有闯关者都看得出来,方脸在强撑,丛越和还乡团的三个组员,既震惊又悲愤,已经恨不得手刃他给老巩报仇了。祁桦倒是淡定,从始至终站在徽章阵营,隔岸观火,好像内讧的是别人家,和他这个还乡团组长毫无瓜葛。

    “你去死吧——”方脸突然恼羞成怒,一把甩开扯着自己的还乡团兄弟,和抓着自己胳膊的丛越,俯身撞向得摩斯。

    周围的闯关者一下子散开,除了还乡团的几个,剩下人都知道往后撤,以免被误伤。

    方脸的恼羞成怒,其实就是情绪崩溃。

    内心最想隐藏的秘密被人挖出来了,恐惧,难堪,狼狈,最后杂糅成不堪负重的压力,向罪魁祸首爆发。

    人在这种情况下,是绝对失控的。

    他只想发泄情绪,只想冲破困境,根本不会去衡量局面,比如他和得摩斯的实力,究竟相差多远。

    退到安全距离的围观者们,几乎可以遇见接下来的打脸现场。

    方脸撞空了。

    因为得摩斯“咻”地一下后退好远,速度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他是怎么做到的。

    可方脸也不慢。

    早在撞人的同时,他已经启动文具树,霎时无数薄如蝉翼、边缘锋利的树叶,铺天盖地朝得摩斯袭来,就像一张绿色的刀片网!

    他已经红了眼,双手握拳,肌肉绷紧,显然对这次攻击倾注了全部的精神力。

    得摩斯没有地方可躲,树叶是从四面八方来的,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防御。

    可他一动没动。

    就静静看着方脸,透过斑驳的绿叶,像第一次窥探对方“内心恐惧”时一样,直直看进方脸眼底。

    凌厉的绿叶一瞬间停住。

    方脸也僵在那儿,像突然被雷劈中,瞪大的眼睛外凸。

    几秒后,夺命绿叶消失,方脸向后扑通倒地。

    仰面朝天,满脸惊恐,死不瞑目。

    整个神殿静得骇人。

    方脸的死让所有闯关者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

    他们想的是打脸,是得摩斯单方面的教训,碾压,却从没想过,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更恐怖的是,他们连得摩斯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金发的守关者,终于脱掉了斗篷。

    一身优雅的黑色晚礼服,在神殿昏黄的光线里,高贵,漂亮。

    他从容走到方脸的尸体旁,拿脚嫌弃地踢了两下,然后抬起头,用随意的带着些许抱怨的语气,打破死寂:“聊得不开心,下一个。”

    第91章终极恐惧┃<小抄纸>:友情提示,请务必时刻注意情绪控制。

    滴答。

    滴答。

    郑落竹在规律的水滴声中苏醒。

    最先看到的是一个生了锈的水龙头,应该拧紧了,可仍不断有水从龙头口滴落。

    每一滴都正好砸在水槽里。

    那里堆满了用过的碗碟杯盘,残留其上的油渍脏污已经发霉,阵阵异味从下水口返上来,令人作呕。

    这是一间老旧的厨房,而他蜷缩在厨房潮湿的角落,双手抱着曲起的膝盖,半张脸都埋在膝盖里,只露出眼睛,几只蟑螂从他面前大摇大摆地爬过,视他如无物。

    这是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

    郑落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个姿势,腿和脖子都酸得难受。

    他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这让他有些茫然的烦躁。

    可他没有改变姿势,就这样转着眼珠,偷偷地四下打量。

    厨房墙上的瓷砖在长年的烟熏火燎下,已看不出本来颜色,且大多爬满了裂纹,有几块的边角干脆就碎掉了,露出下面发黑的水泥。

    灶台上经年累月的油污有厚厚一层,上面还隐约可见已经风干的异物,像是炒菜做饭时溅到灶台上的食物残渣,又像是某些昆虫的尸体。

    灶台上方的老式抽油烟机更是彻底被暗黄色的油垢覆盖糊满,油烟吸滤网的每一道缝隙都被堵得严严实实,让人怀疑它是否还能运转启动。

    厨房没有窗,只有一个低瓦数的灯泡,亮着微弱的光。

    肮脏,昏暗,破旧,压抑。

    “叮——”

    清脆而明亮的提示音,在这样的环境里,特别突兀。

    郑落竹一个激灵,立刻抬手臂查看,这一动似乎破除了某种“封印”,曲起的膝盖也随之向两边放下,改为更随意舒服的盘腿。

    <小抄纸>:欢迎来到终极恐惧。

    提示很短,只有一行字,可就在郑落竹一眼扫完时,又收到第二条。

    “叮——”

    <小抄纸>:已重新佩戴[恐惧颈环]。

    恐惧颈环?

    郑落竹心里刚生出疑惑,脖颈间倏地一紧,已被箍住,他上手去摸,坚硬而冰冷。

    这触感他再熟悉不过。

    可这玩意儿不是上一场考验的工具吗,他要不是颈环被抢,也不会沦落到这里,现在又把颈环还给他,什么意思?

    “叮——”

    <小抄纸>:[恐惧颈环]会将佩戴者的“恐惧感”量化成“恐惧值”,实时显示。“恐惧值”随着的恐惧情绪,在“0-100”间波动,当数值达到100,超过[恐惧颈环]的最大负载,[恐惧颈环]即会产生电流,致佩戴者心脏麻痹,瞬间死亡。

    “叮——”

    <小抄纸>:友情提示,请务必时刻注意情绪控制。

    郑落竹:“……”

    真担心闯关者的命,你就别给戴这破玩意儿啊!戴完了来一句友情提示,友情你妈蛋!

    等了几秒,确定再没新信息,郑落竹走出厨房门口,望进客厅——厨房与客厅仅隔了一个透明玻璃的铝合金拉门,门是打开的,两个门扇叠在一起,其中一个已经掉出滑道,有些歪斜地卡在那里。

    客厅没比厨房大多少,是个暗厅。

    终极恐惧,恐惧颈环,恐惧值,心脏麻痹……郑落竹在脑中将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大概猜得出这一场考验的方式了,无非就是弄出一些恐怖的东西,让你怕得要死,怕到恐惧值突破最高限,死亡。

    简单粗暴的规则,想通过也很简单,就是看谁能扛住恐怖冲击,将自身的“恐惧”压制在安全范围内。

    所以,得摩斯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惊悚大餐”?

    郑落竹想着想着,视线不经意停到旁边铝合金拉门的玻璃上,玻璃很脏,但还是可以借着灯泡昏暗的光,照出人影。

    他先在玻璃上看见了自己脖子间的颈环。

    和[人心恐惧]时的颈环基本一样,唯一的区别是颈环正中间,有一个小的显示屏,上面的数字随着心跳一下下闪。

    20、21、22、19、20……

    是他的实时恐惧值。

    郑落竹有点诧异,他现在根本还什么都没遇见,恐惧值不是应该为0吗?

    还是说,这个肮脏昏暗的陌生环境,已经让他潜意识里有了忐忑和不安……

    等一下。

    郑落竹全身僵硬。

    玻璃里的影子是谁?

    瘦小,稚嫩,穿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卡通背心,露出的胳膊皮包骨,相比之下,头就显得大了,看脑袋像七八岁,看身体像五六岁,营养跟不上发育,呈现出一种不协调的怪异。

    但这个怪物应该不可怕,因为他身上交错布满了红色的血痕,紫色的淤痕,以及各种扇、掐、拧留下的手印,是一个总被欺负的怪物。

    是他自己。

    【注意,注意,恐惧值超过60——】

    耳内突然响起急促的警报。

    郑落竹呼吸一滞,立刻回过神。假的,都是假的,就是为了吓唬他而已。他在心里不断念叨,同时强迫自己的目光从玻璃门上移开,移到客厅里,看过了时的彩电,看落满灰尘的风扇,看因为冷冻层的门关不严、已经化了一地水的冰箱……

    “哗啦。”

    门外传来钥匙串的声音。

    郑落竹忽然全身僵硬。

    【注意,注意,恐惧值超过70——】

    钥匙插入门锁,“咔哒”,防盗门打开。

    一个高大的黑影走进玄关,“啪”地按下电灯开关。

    整个客厅都亮了,是白色的灯管,一下子把厨房灯泡的暗淡昏黄,压制到了角落。

    黑影不再是黑影。

    苗条的身材,时髦的波浪卷,一张五官姣好却怎么也遮不住憔悴的脸。

    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可郑落竹觉得她高大极了,要很费劲地仰起头,才能看见她的脸。

    “你怎么又弄得脏兮兮的。”女人嫌恶地看他一眼,径自走到冰箱,无视融化发臭的冷冻层,打开恒温保鲜层,拿出两瓶冰镇啤酒,一边往回走,一边问,“你爸呢?”

    死了。

    早几百年前就死了。

    郑落竹心里明明再清楚不过,一开口,却是呐呐的童音:“不知道……”

    清亮里带着些许奶气,和显而易见的畏缩、恐惧。

    郑落竹一下子在这声音里,记起了那些遥远的、可怕的记忆。

    不,不是记忆,是梦魇。

    布满油污的厨房,狭小阴暗的客厅,永远在淌水的冰箱冷冻格……

    这里不是什么奇怪的陌生地方。

    是小小的郑落竹的家。

    【危险,危险,恐惧值超过80!恐惧值超过80——】

    耳内的声音急促叫嚣,尖而锐利。

    郑落竹心跳得厉害,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超过100他就会死,可他控制不住,恐惧就像个套在他头上的塑料袋,他越大口呼吸,就越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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