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阳和启蛰-《可爱过敏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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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林蓉的话,乐知时坐在床上愣了好久,等到回过神来,眼泪已经淌了满脸。
自从和宋煜在一起,在他的怀里睡着的乐知时做过许多无人知晓的噩梦,例如他们拥抱和亲吻的时候被撞破,林蓉和宋谨极度愤怒,歇斯底里。梦里光怪陆离的画面都是破碎和猩红的,充满了碰撞、击打和尖锐刺耳的嗡鸣,像某种无法终止的警告。
人们说的没错,现实和梦是相反的。
现实中的这对父母,痛苦多于愤怒,恐慌大过不解,因为太爱他们了,甚至找不到伤害的施力点。
乐知时想他真的很残忍,但从小到大的他都是一个只懂交换法则的小孩,收获了一点点就感激不尽,立刻掏出自己的一部分与人去换。
[谢谢你,你要吗?这是我的,给你,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
甚至和恋人同住一间酒店,再贵他也想出一晚的钱。
他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任何人的爱。
在占有了宋煜之后,就更加不能。如果他愿意,他的确可以享受宋家一辈子的照拂,像一名真正属于这里的家庭成员,但他不敢。
嘴上从不曾提过,但乐知时永远记得在医院里无意听到的对话,“外人”的字眼永远钉在他心上。
因为今天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确信这份爱和关心什么时候消散,所以会不由自主地计划未来的人生,计划失去这些美好之后,他要怎么办,以免真的到了那天,自己走投无路。
没人愿意一个人生活,他也不想离开这个家庭。
但他需要做这样的准备。
凌晨两点夜晚静得令人难安,乐知时走到宋煜房间的门口,试着推了推。和以往一样,宋煜没有锁门。他的房间终于没有那么黑,不是窗帘紧闭。冷冷的月光刺进来,在地毯上分割出一小片光亮。被子隆起一部分,一动不动,在昏暗的月色下如同一座寒冷的山脉。
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乐知时很轻地靠近,他不合时宜地想到过去的自己,想到各种方法和台阶,希望可以留在宋煜的房间。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的他也很渴望自己能留下。
那时候的他们隔着一层无法断绝的隔膜,看起来好像很靠近彼此,但无法相贴。
掀开被子的一角,乐知时安静地钻了进去,终于感知到一点温度,从背后抱住了宋煜的脊背。这个拥抱仿佛隔了好久好久,乐知时把脸贴在他的后背,手臂紧紧地箍住。
“蓉姨让我来陪你。”乐知时很轻地开口。
仅仅是抱着,他就知道宋煜没有睡着,哪怕是呼吸声都很容易分辨。他的被子里太冷了,乐知时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此刻是低烧着的,至少在这个时候他就可以给宋煜传递多一点的温度。
他的手轻轻地摸着宋煜的手臂,像是在哄他睡觉。宋煜侧卧在月光前,眼角无声地滑下去一滴眼泪,隐匿在枕头柔软的纤维里,仿佛从没有存在过。
过了片刻,宋煜翻了身,用充满安全感的拥抱裹住了乐知时的身体,回抱住他。他的额头贴在乐知时额上,“还在烧吗?”
“身上疼不疼?”
乐知时鼻子是酸的,眼睛胀痛,他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搂住宋煜。
宋煜像是叹息一样,问出口的话仿佛很快就能消散在夜色里,“怎么突然就醒了呢,不来多好。”
乐知时愣了一秒,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在宋煜的预想里,他应该躺在公寓温暖的床上,一觉睡到天亮,在他沉浸在梦中的时候,宋煜会主动向父母摊牌,一力承担所有。
他几乎不敢想象这种可能,因为宋煜一定会把他包装成一个完美的受害者,把他们艰难的相爱描述成一场纯真的受骗。
“我要来的。”乐知时抬手摸了摸宋煜的脸,月光越过宋煜的肩线,落到他浅色的瞳孔里。
“宋煜,我不会留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他的手心很热,有着真实的暖意。
宋煜贴上乐知时的嘴唇,给了他一个平和又短暂的吻,仿佛这已经是他的全部。他紧紧地搂着乐知时,几乎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过去的宋煜从不会这样抱他,他总是温柔的,有用之不竭的安全感可以贩卖给乐知时。
但今晚的他仿佛回到了四年前、五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
他变回那个情愫萌动之初、还来不及自然生长就被一眼望得到的结局掐断欲求的小男孩,如同在用身体哀求,无法松开怀抱,无法放走心爱的人。
他们严丝合缝地相贴,好像这样就没有分开的机会。
“我们真的很坏吧。”乐知时声音很低,在字与字之间艰难地呼吸着。晚上的种种都浮在眼前,像坏了的投影仪投射在脑海的影像,关不掉。
得不到宋煜的回应,他又忍不住问:“早一点料到今天的场面,你还会希望我早点爱上你吗?”
越早相爱就越早欺骗。
“希望。”宋煜这一次很快地给了他答案。
他抱着乐知时,声音有些哑,“想得快疯了。”
听到这个回答,乐知时只觉心酸,他把脸埋在宋煜的颈间,“我也想。”
宋煜摸着他的后颈,低声问他为什么。
“这样你就会早一点知道,你写的信收件人只有你自己。”
乐知时无力地笑了笑,“我也会早点知道自己做多少计划也是白费。只要你爱我,需要我,我就不可能离开你。”
宋煜在未雨绸缪的信里写着“请不要留他一个人”,可乐知时却未雨绸缪地计划好一个人生活的全部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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