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宽如手掌的不应宝刀拍下,遮盖了一片长条状的区域,也不知那一支朱红色的小箭到底触在了刀身哪里,到底有没有相触,有没有挡住。 但一刀拍出之后,方云汉的身子骤然腾飞向后。 他像是腋下、腰间、脚底,每一处都受到了一股力量托举,就像是置身水中时,感受到的水的浮力,又要比那股力量更无孔不入,更刚猛迅速。 这股力量使他整个人猛的超出了无顶木楼的范围,在空中飞退了约有十米左右,落在了比第三层木楼略矮的屋顶上。 方云汉在西,元十三限在东。 一轮圆圆的红日放射柔光于天际,元十三限迎着阳光去看方云汉,眼睛略微眯了一点,眼角更显得狭长。 一箭发出一刀应,持刀者宽袖外袍,整洁如新。 那一朱红色小箭,没有出现在方云汉身上任何一处,也没有变成碎片落地,好似就这么无声消失。 “这你也挡住了,呵,呵呵。” 元十三限看了个分明后,声如豺狼,喑哑道,“好哇!诸葛的运气真是一如既往的好,什么人才一走出来,就全都站到他那边去了。” “你弄错了。” 屋顶上,方云汉冰白如玉的手指回暖,手背上细密的冷汗凝成一滴汗珠滑落,握刀的手掌渐渐又透出红润的气色,浩声道,“不是我站到他那边去了,而是他刚好站在与我相同的立场。” “嘿,志同道合,不过是有共同利益的伪饰之词!” 元十三限气势汹涌的向西走了几步。 整座木楼在刚才的战斗之中幸运留存,却因为他这几步而整体颤动,吱吱嘎嘎的,好像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 “所谓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也只是给赤裸裸的成王败寇披上了一层冠冕堂皇的外衣。” 元十三限踩在木楼的边缘,这一座宫廷大匠监造的木楼,此时好像薄弱的根本承载不住他的重量,随时都会顺着他所在的那一侧倾倒,他前脚有一大半直接踩空,兀自如嚎如斥,“你说,今朝如果太傅之位是在我手中,而那诸葛失意潦倒,那你还会投靠他吗?”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方云汉脚下的这片屋顶面积不小,他人在其上,宛如踏在宽阔平地中,平静的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感觉,视线垂在自己的刀上,似还在回味刚才那一箭一刀的反馈,只道,“况且我交朋友,从来也不看身份,只看立场。” “诸葛的立场很明显,而你的立场在哪里?” “你为蔡京调教门徒,可是他也未曾在皇帝面前大力举荐过你。你曾一力练兵,训出精锐,试图统领大军讨伐金国,可是那些精兵都听从童贯的调遣,用来镇压大宋境内如连云寨般的义士。其实放眼天下,有一个真正跟你站在同一立场,与你的利益一致的人吗?” 方云汉言辞如刀,仰头看去,“你这后半生,其实根本没有自己的立场,只不过是在一直跟诸葛作对罢了,你以他为目标,又怎么能够超越的了他?你眼里只有一个诸葛,又怎么能看得到比他更大的事业?” 他手里深灰色长刀一翻,刚才迎击朱红色小箭的那一面翻转向上,可见其上一道划痕,道,“你的武功也跟你的人一样,早就已经误入歧途,还不肯迷途知返。” “这样的伤心小箭,固然也算不错,却比我期待的差了太多。” 方云汉语气之中已带了几分意兴索然,宛如一个正期待着品尝山海异兽的人,看到了一盘还局限于俗世之间的食物。 他语气淡淡萧索,另一边却是炸起狂声戾音。 无顶木楼上,烈音颤颤,“你说我是歧途,你当歧途就不如正道?!” “破釜沉舟,死路也能是王途,勇向绝壁,纵身一跃是捷径。你眼里的道,是俗人的路,我又岂是常人?!” 元十三限面上厉色森森,一个个字眼说的十万火急。 他实际上是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因为,至少在武功这一项上,他给方云汉说中了。 当年他一心苦练伤心箭诀,但是仅凭忍辱神功来催动,这门箭诀始终不能大成。 那个时候,他的妻子视诸葛正我为杀父仇人,把报仇的希望都寄托在元十三限身上,见元十三限神功难成,便不惜舍身,向一个道号“三鞭”的淫邪道人求取了《山字经》。 这《山字经》就像是冥冥之中的鬼神专门为了伤心箭诀创造出来的心法,元十三限一得这经文,立刻痴练,却渐渐发现这经文中许多字句似乎顺序奇诡,甚至脱页、少章、缺图,但他那时候已经骑虎难下,性情逆反,难以自抑,当即出关,先一箭杀了自己爱妻,借这一份痛彻心扉,把残缺捣乱的经文生生揉入了伤心箭诀。 他把一份假经,练出了真的威力。 但假的毕竟是假的,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已经有了绝世的杀力,却始终不能真正达到圆满境界,所以几次都没能成功杀了诸葛。 他也去找过三鞭,是为寻仇也为经文,可那道人已经知道他神功大成,早逃的不知所踪。 所以,若说他的武功已经入了歧途,这是连元十三限自己也不能反驳的。 这也正是他常常闭关,性格越发偏激孤僻,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敢与他亲近的原因。 可是,往常元十三限知道自己步入歧途,只能发泄式的再去苦练,把这份苦闷憋在心里,今天被一个正面接下他伤心小箭的人当面嘲讽,却是令他怒不可遏,怒发冲冠。 更杀气大发,火气大升,怨气大翻,戾气大增。 他扬声大喝,数千粗长发丝,四面披散狂舞,“我就让你看一看,把天当地,地当天,大破当大立,歧途转大路的非常人,非常道!” 说话间,元十三限一手做挽弓状,半伸平举于身前,另一手仿若持箭上弦,往后一拉。 他手上没有弓箭,但是空中却有紧绷的弓弦被拉开的声响。 一把无色无质之弓,已经弓开满月。 方云汉身边光色忽变。 在他背后,更有一场绝异于世间的诡变、激变、巨变,无声降临。 那缓缓落在西边飞檐之上,本该是一轮即将坠落的红日,竟突然变换成了一轮银白清月。 天色竟然也好像变暗了一些,剔除了夕时阳光的昏黄。 天光也都成了一片清冷的银辉,披拂在方云汉身上。 就像是黑夜提早到来,苍梧侯府之中,无顶木楼和这座房屋侧面就是一片院落,院子里那几株精心栽培、秋冬盛开的花中异种,娇艳的花瓣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夜色微微蜷缩。 里许地外,粉尘弥漫的小巷中,右眼下方多添了一道血痕的冷血,把自己如剑的手掌从燕诗二的胸膛中拔出。 他身上除了眼角这道伤口之外,至少还多了三十二条剑伤,但因为肌肉紧绷,划过伤口的剑又太快,以至于看起来皮肤根本并未破损,就是一个穿着有些破的衣裳、生命正鲜活的冷峻青年。 他之前提的那把剑也已经从剑尖到剑柄断成了三十三截。 而燕诗二那把华贵宝剑分毫无损,身上也只有一道伤口。人,却已经是个死人。 死人的身体倒下,荡开一圈更浓的尘埃。 巷子两边的两面已经薄的像是纸一样的墙壁,终于片片碎裂,分崩离析。 暖黄阳光之下的烟尘忽然变得苍白如雪。 冷血扭头一望,双目渐渐瞪圆了。 他居然在黄昏的时候,看见露润于枝,月挂飞檐。 与冷血相隔了七间民宅、三家酒楼的地方,无情清清冷冷,袖手坐在轮椅之上,也正望天。 在他眼里,西天的落日一时变为明月,一时又变回落日,天色上一眼是昏黄,下一眼又寂白,两种色彩,两种天象,在他眼中交替不定,变幻反复于一刹那间。 这种光影的变化,竟然逐渐刺的他双眼之中盈起泪光。 一双泪眼闭上,没有泪水流下,但长睫如鸦羽沾雾,已经湿润几分。 他似乎有些痛苦,艰难,执着,认定了的道了一句。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