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风马蹄疾 初冬飞雪至(下)-《即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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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龟说道:“北虏虽在前年被慕容氏重创,元气到今未复,犹控弦十万;拓跋倍斤当上了拓跋部的酋率以后,四下扩地,而今代北已经尽归其有,亦号称控弦十万,现今我定西已面对秦虏这个强敌,当此之时,实是不宜再於北边竖两劲敌!”
张僧诚倒是个强硬派,他慨声说道:“我定西跨据三州,带甲十万,西包昆仑,东阻大河,凭此强兵,凭此地利,秦虏虽强,不足为患!北虏、索虏虽各号控弦十万,我以甲骑精锐击之,大破北虏犯我西海之众、夺回朔方河北诸县,也不是不能!”
羊髦拊掌说道:“张尚书此言,壮哉!”
张僧诚大喜,说道:“羊监以为下官所议可行么?”
羊髦笑道:“言虽壮哉,然长龄所言,亦不为错。”
张僧诚不太高兴地说道:“那羊监是何意思?”
羊髦与莘迩说道:“明公,髦愚见,当下我定西首要的强敌是秦虏,柔然与拓跋氏尽管豺狼之属,柔然犯我西海之骑,自当迎头痛击,拓跋氏索要河北草场之求,也当严词拒绝,但最好,还是不要与之贸然兴起大的战端,权且做些忍让,稍做羁縻为宜。”
张僧诚不满地说道:“怎么忍让、羁縻?”
羊髦不长於军事,但长於政治,他说道:“察柔然寇我西海、威胁西域诸国,不外乎是因受两个缘故的驱使,一为柔然可汗匹檀继位以来,柔然在与慕容氏、拓跋氏的历战中,一直处於被动挨打的境地,前时,温石兰助啖高守朔方,又大败而还,其治下的漠北诸胡部,无不怨言载道,故为凝聚人心,加强他自己的威望,他所以侵我西海、威胁西域诸国;二为随着秦虏在河北的节节胜利,他大概是已经料到,蒲秦早晚会攻我定西,而为了防备蒲秦的进攻,我定西可能会把重兵集於东南、秦州,是以他趁此机会,掠我西海、威胁西域诸国。”
莘迩颔首说道:“匹檀在这个时候寇我西海、威胁西域诸国的缘由,必是此二条无疑。”
“明公,匹檀犯我境的原因既然已经清楚,那么就可从这两条下手,对他做羁縻之策。”
“如何做?”
“第一,遣使柔然,承认匹檀漠北单於的地位,并向他表示我定西愿与他盟好的善意,冬天的漠北是很难熬的,送他些许的粮食、冬衣,以此来帮助他巩固他在漠北的威望,震慑那些对他不服的胡酋;第二,就是髦刚才说的,对他犯我西海之骑‘迎头痛击’,把他打疼!”
莘迩想了想,笑道:“这叫给个甜枣吃,再打一巴掌。卿此策甚佳。”说道,“卿忍让、羁縻匹檀之意,我已知矣,那拓跋倍斤呢?拓跋倍斤那里,我又该采取何等应对之策?”
羊髦娓娓而谈,说道:“拓跋倍斤与匹檀不同。对於匹檀而言,守住他的可汗之位,是目下最要紧的;对於拓跋倍斤而言,他在代北的声威无人能比,他代北单於的位置是非常牢固的,他不需要巩固权位,此人,胡夷之雄豪也,他想要的是开疆拓土,是扩大他的势力范围。
“那么,针对他的这个渴盼,明公便可择人出使盛乐,向他阐明时局,让他明白,一旦蒲秦独大,则他代北亦难独善其身,到那时,不要说什么‘代王’了,只恐怕他求做蒲秦治下的一民也不得矣!告诉他,只有我定西足够强大,他才能在蒲秦与我定西间获利!
“至於河北的草场,如髦所言,自然是不能给他的,但话说回来,不给归不给,他毕竟是派了他的一个儿子来向张韶讨要的,因此,咱们却也不能只‘严词拒绝’,好歹也得给他下台阶,代北多轻骑,甲械不良,可送些上等的甲械与之,不需多,十件八件就行,算作补偿。”
莘迩笑道:“这也是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
羊髦也笑了起来,说道:“胡人不识信义,唯畏威而已,故甜枣需给,巴掌也不可不打。”
莘迩忖思多时,问张龟、张僧诚,说道:“士道提出了这两个解决我定西北部边患的法子,你二人觉得怎样?”
张龟十分的赞同,并自愧不如。
张僧诚虽主张对柔然、拓跋部强硬,可也不得不承认,羊髦的这两个办法比他“单纯地用武力解决”似是高明一些,便不再坚持己见,没有反对。
莘迩呼张僧诚的字,说道:“惠朗,你既无异议,就把士道的此两法整理一下,书写成文,明日呈给麴令看看,麴令若是同意,就上书朝中,这两天咱们就选下使者,分使柔然、盛乐。”
张僧诚应诺。
只要能把柔然、拓跋部稳住,朔方郡的外人就只剩蒲秦了,如前文所述,蒲秦将来反攻定西的时候,蒲茂的主攻方向必是秦州四郡,就算蒲茂两面用兵,打朔方的也只会是他的偏师别部,这样,在拓跋部,或许还有柔然的帮助下,只需迎对蒲秦别部兵马进犯的张韶,应该是就能守住朔方郡了。——他如果还不能,那也只能到那时再想办法,预先可做的就这么多了。
解决了朔方守御的问题,底下便是南安等秦州四郡该如何抓住这几个月的时间,预作守备了。
羊髦说道:“欲守秦州四郡,非得从内外两面入手不可。”
莘迩说道:“此话怎讲?”
“内,就是极强对秦州境内唐胡百姓的治理,安定内部;外,就是外部寻找援手。”
“你细细说来。”
“内部治理这块,一方面,还是那些已经在施行的成策,比如继续迁徙四郡的羌豪到东南八郡,把我内地的唐人、杂胡与北山鲜卑等部的一些迁到此四郡等等,另一方面,髦愚见,释此四郡内的原蒲秦之兵户为编户齐民、设立郎将府,和给清查出来的原蒲秦之官私奴婢、佃客、部曲,以及流民入籍、分田的等策亦可着手推行了,争取年内完成,以助建威备战。”
“释此四郡内的原蒲秦之兵户为编户齐民、设立郎将府”,这一点无须多做解释,蒲秦这些胡人政权在采用族兵制的同时,对境内的唐兵,沿袭唐制,亦是用的“兵户制”。
不过却是说了,在秦州这样的新得之地,推行莘迩新定的“释兵户为编户齐民”及“设郎将府”等制,会好推行么?实际上,在秦州四郡推行这些制度,反而比在定西内地推行容易。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新得之地,不属於定西权贵“既得利益”的范围,即使有利益受到损害的,那受损的也是原本蒲秦的官吏、贵族,这当然就无所谓了。
“清查出来的原蒲秦之官私奴婢、佃客、部曲,以及流民入籍、分田”云云,这句话指的是莘迩眼下只针对秦州四郡、朔方郡、汉中郡等蜀地推行的一项新政。
便是把这六郡多地中本属蒲秦、李蜀官廨、权贵豪强所有的官私奴婢、佃客、部曲这几类统统放为编户齐民,和把此六郡多地中的流民重新入籍,同时给他们分田地、给牛、给农具。
官司奴婢等几类民口,与兵户、吏户是一样的,原先都是不入州县编户,名不在国家的户口版籍上的,换言之,这几类民口都是政府或豪强权贵们的“私附”,不要小看了这些“私附”,觉得他们的人数可能不多,实则他们在当地民口中的数量是占了不小比重的,秦州四郡的编户齐民共近万户,而当地官私奴婢等这几类人口的总数差不多是秦州编户齐民总数的将近两成,也就是近两千户,上万人了,又秦州此地连年战火不断,境内的流民不少,经查出的流民人数已有数千,上万加数千,已是近两万人,这么多的人口重新归入秦州州府的掌控,本地豪强的利益固是受损,但秦州州府的力量,亦即唐艾所能掌控的民力却是明显变多,而且这些民力得了田地,脱离贱籍,成为了良民,也是相当可以信用的,这当然就有利於唐艾能在蒲秦将来的进攻中,更好地守卫秦州。
——却说,秦州四郡,与陇州东南八郡的面积相仿,却怎么州内的编户齐民只有不到万户,才五万来口?这乃是因为一则即官司奴婢、佃客、部曲之类,没在户籍中,二来,则是因为秦州四郡的羌人等胡也不在政府的户口版籍上。对羌胡等部人口的情况调查,北宫越、张道崇等还在进行中,现在还没有一个整体的数字出来,但预测差不多应在万户,五万口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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