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自家主公说及蜀帝王建,张骁脸上便露出一抹轻蔑之色: “蜀国占据两川,仗着地利关起门来作威作福,可就算见风使舵,也不曾讨得什么便宜。蜀帝未曾发迹时诨名贼王八,当年以为与我朝、河东联手,便有机可乘,共讨朱温,结果却被杀得大败,转头便又与朱温联姻通好...说到底这不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那时蜀军也曾兵临巴东,意图染指荆南之地,可还是知难而退,到底不敢触怒我朝。就算又有那梁将杨师厚投从蜀帝,大败大长和国,拿下云南滇地大片疆土。可是按先前探报,蜀帝猜忌多疑,杨师厚纵恣桀骜,亦有可能怀不轨之意,所以如今占据太和城总揽滇地,也是听调不听宣。 他蜀国内有将领形如自立,尚还无力约束。倒还真敢与晋人联合,而意图与我魏朝为敌?” 李天衢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说道: “那蜀帝王建,本来也不过是犯罪脱逃的人犯,可而后投身忠武军东征西讨,又被唤作‘忠武八都将’,因迎驾有功统掌宿卫神策军,平西川陈敬瑄,灭东川顾彦晖,有今日这般成就,于唐末时节诸藩君主当中,也是能排得上号的人物。 而当初朱温灭唐建梁不久,他便立刻遣使至河东,提议与晋人先主一东一西,两帝各据一方,也足见其对名声、帝位极为重视。如今又是晋主李存勖频频示好,那蜀帝也有可能还会有与金人各据一方,而瓜分我魏朝疆土的打算......” 李天衢正说着,心里暗忖现在的蜀国皇帝王建现在,差不多也已是六十出头的年纪。他的确已经不似初入两川,建立蜀国时那般经历充沛,而愈发的贪图享乐,不过以王建的心气,想必也不会甘心如今天下的势力格局。 毕竟除了吴越钱镠的老上司董昌,以及卢龙军刘守光那等狂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妄人之外...截止到现在,有那个能力敢建制称帝的,也只有梁国朱温、魏朝李天衢、后唐李存勖以及他蜀国王建四个。 可是朱温灭唐称帝,一时间也有无数藩镇上表归附称臣;李天衢夺取中原,大批割据势力转而又奉魏朝为主;李存勖虽然声势上逊色不少,可也有几个帮衬,而且也摆出了敢与中原霸主全面硬抗的架势...而对比下来,就显得王建那个蜀国皇帝最没排面了。 王建老奸巨猾,如若战事不利,他立刻回选择退守蜀地自保,立刻又换了个面孔要和朱温处好关系...可他仍有好大喜功的一面,如果发现有进取中原的机会,也绝不会轻易错过。李天衢回忆王建按原本的命数,那么他应该还有十年左右的阳寿...毕竟同样是亲手打下一片江山的开国皇帝,王建想必仍有打算再博一次的心思。 思虑一番之后,李天衢遂又对张骁吩咐道: “先前蜀国虽然尚还未对我朝公然宣战,却也向来觊觎关中、荆南等地疆土。而李君惜急发机密文书前来,禀说晋人、蜀国双方来使极为密切,想必很快也将达成协议,待秣兵历马之后,便将起兵夹攻我朝。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而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若太原那边的密谍,能够确认晋、蜀联合,那么下一期李存勖引兵来犯之际,蜀国也必然会趁机悍然出兵!关中、甘陕方面,有刘鄩等几镇牙军坐镇,只要早有防备,应该也足以抵住蜀军的攻势。 只是鄂岳军节度使丁会听闻染了重疾,难以主持军中事宜...多亏李君惜传报机密示警,也让朕能及时部署,另行调遣坐镇京畿的帅才,南下主持荆襄诸地防务。 只要蜀军敢来,下一仗也务必要将其杀得溃败,以彻底断了蜀帝觊觎我魏朝疆土的念想!而李君惜那边,想必近日也仍会有消息传来,禀奏是否确认晋主与蜀帝已暗中合谋,而机密文书传至巡院侍卫司时,也务必尽快向朕禀奏!” ※※※※※※※※※※※※※※ 如今的河东太原,即是始建于春秋时代的晋阳古城。当年毕竟做为唐朝高祖皇帝李渊受隋朝册封为留守的发迹之所。而后唐朝多位帝君先后前来探视,于武周时节更是定为北都,与国都长安、东都洛阳齐名。 而继李克用受唐廷册封为晋王,乃至李存勖宣称继承唐朝国祚之后加筑兴修。本来做为唐廷皇帝行宫的宫殿气势宏伟,而宿卫甲士每日值守门禁,也都透着一股凛然而不可冒犯的势威。太原城内寻常平民百姓,在途径内城大门时,也都要刻意拉开一定的距离,而生怕被值守宿卫的门前甲士当做可疑人等,而免得自讨苦吃。 忽然间,一辆马车,却肆无忌惮的朝着内城大门的方向驶来。车夫挥鞭大声吆喝着,那副做派也极是气焰嚣张。非但街上行人不得不立刻避让,就连把守城门的一员军校见了,也立刻喝令忽下兵卒赶紧让出一条道路,完全打开城门,而任由着这辆马车招摇的直冲入后唐皇帝所处的内城...... 就连是后唐元勋显贵,当然也没有如此行车擅闯皇宫内城门禁的权力。可是把守大门的宿卫甲士却也清楚,那辆马车中坐着的人物,可是帝君李存勖身边的近臣景进。 景进做为后唐皇帝最为宠信的伶官之首,而在督监朝堂的顾命重臣张承业因河东改制称帝,而含恨身死之后。他便得李存勖赐封,又有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御史大夫、上柱国...等诸般要职加身。 更何况前不久景进又请命为主子分忧,出访民间探听宫内外消息,再向李存勖禀报...换而言之,他现在就是后唐皇帝用来收集皇宫外讯息的耳目。他说谁有意谋反,李存勖便很有可能认为那个人怀揣反心。 当马车在内城停住,景进趾高气昂的走了下来。他一身的珠光宝气,倒也因为是伶人出身,时常要登台唱戏,景进倒也十分注意自己的身形。只不过他一副拿鼻孔看人的嘴脸,偏偏举手投足间还带着几分扭捏...这要是让一些直来直去的糙汉子瞧见,心中也不禁会生出一股想揍他的冲动...... 可帝君李存勖宠信伶人,在那个团体中,景进又是伶官之首...后唐朝中就算也有郭崇韬等少数功勋卓著、地位尊崇的权臣明显表达出对他的敌意,但就算是手握兵权、手头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的宿将,却也没有人敢动他。 而在景进身后,还有一人与他同乘马车,也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那人相貌俊美,举止也更为得体,然而他跟在景进身后低眉顺眼,那副模样也甚是恭敬,却正是魏朝巡院侍卫司派出安插在李存勖身边,如今在后唐伶官群体当中,也早已崭露头角的密谍李君惜。 而景进旁若无人的踱步行走,他侧头一瞥,瞧着一众随从当中,李君惜跟在自己身后,表现得十分恭谨...景进遂露出一抹张扬的笑意,并高声道: “李少卿,你果然是个识得抬举的,也的确正如你所言,咱们陛下身边的伶人,出身境遇相似,相互也理当多加照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