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明暗 二合一-《春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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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灯时分,雨终是停了,天空渐呈青黛,一弯眉月探出头来,在琉璃瓦上,抹下几痕浅白。

    虽是云散雨收,那宫道却还湿漉漉地,砖地上汪着好些小水洼,斑斑驳驳,些须映几点宫灯投下的微光,风过时,一明一灭,不似星辰,倒像鬼火。

    “咿呀”,六宫某处宫殿的角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穿着二等服色的中年宫女,无声无息闪入门中,掩门、落栓、穿廊绕柱,一应动作熟稔至极,很快便来到了二进院的左偏殿门外。

    “主子,奴婢回来了。”在门外稍停了片刻,那青衣宫女轻声禀道,抬手拍打着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小心地褪去了足上木屐。

    那木屐下裹了数层软布,拿蜡厚厚地油了,行路无声,亦不沾水渍。

    “咳咳,快进来吧,外头凉得很。”屋中传来低柔的语声,中气不太足的样子,杂着几声明显的喘息。

    青衣宫女应了个是,屋门便从里打开,一个眼角已然生了皱纹、面目却还秀致的嬷嬷,单手挑起帘幕,向着来人点了点头,轻声叮嘱:“主子才喝了药,长话短说。”

    说话间,她便挑帘出了屋,凉风中只留下一句轻语:“我四处转转,你们安心说。”

    青衣宫人嚅动着嘴角,似是要道个谢,然那嬷嬷已经反手将门拢住了。

    她便在黑暗中出了会神。

    透过门缝间隙,隐约可见前头的院落。

    此时,那里早便是庭户灼灼、灯烛闪耀,然而,那些许光明,却并照不进她们这一进,于是,这同一所宫殿便也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进来吧,把灯给点上,方才我嫌闹得慌,没让点。”那低柔的语声自槅扇后而来,喘息声已经平定了许多。

    青衣宫人回过神来,忙应了个是,绕过一面蜀绣山水四扇屏风,转去里间,熟门熟路寻出火折,点亮了烛台。

    水晶连枝莲座烛台上,插着三支细长的红烛,幽幽烛光,映亮了这间不大的屋子。

    一名挽高髻、著锦裙的宫装女子,正自凭窗远眺,烛火投射在她的脸上,疏清眉目、悠然气韵,那窗前便好似开了一丛淡菊,正在晚风中轻盈摇曳。

    “主子,宁妃娘娘没了。”青衣宫人躬下了腰。

    那人淡如菊的锦裙女子闻言,眉眼间不见变化,悠然细语:“可惜了儿的,多好的一面挡箭牌。”

    轻叹了一声,她仍旧支颐望向窗外,似是被那华丽的灯火引去了心神。

    青衣宫人继续禀报:“主子,因今儿这事闹得挺大,到处都有人在传闲话,奴婢四处走了走,打听到了不少事儿,择其要者,归纳有四,不知主子可有精神听?”

    她微抬首,明亮的眸子向锦衣女子身上一睇,复又垂下了头。

    不得不说,虽身为贱役,这宫人吐属却极文雅、条理亦极分明,显是识过字、读过书的。

    锦衣女子似是习以为常了,微微颔首:“你说罢。”

    青衣宫人稍稍斟酌了一下,便轻声道:“其一,陛下给宁妃定下的罪名是祸害皇嗣、毒杀嫔妃这两条;其二,宋掌事是宫正司的内应,钟粹宫上下几十口,只活下来她一个;其三,宁妃亲口承认杀了邓寿容和红柳;其四,”

    她忽然停了一息,交握在小腹前的两手紧了紧,旋即续道:“这其四,宁妃娘娘虽死,尸身却不得入土,由内安乐堂秘法泡制成干人彘,示众三个月,再扔进后山。”

    后山便是皇城的乱葬岗,位于外皇城最偏僻的北角,凡重罪身死的宫中之人,无论生前是何等身份,死后一视同仁,扔去后山喂野狗。

    谁又能想到,曾经煊赫一时的宁妃,如今却不过野狗裹腹之物,而大齐风习,横死之女,是连祖宗都不会认下的。

    看起来,陛下是恨透了宁妃,才会让她死后亦成孤魂野鬼,永世于尘世徘徊,不得往生。

    锦裙女子的唇边,缓缓噙出了一抹浅笑:“原来,她也有今天呢。”

    她弯了一副眉眼,转首望向青衣宫人,一双微长的凤眼,在烛光亮若星辰:“当年别人算计我的时候,她不仅知情,且还拍手称快,如今她自个儿却是尸骨无存,这可真是……”

    她掩袖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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