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救与不救-《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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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对于左路军而言,即便在尕布湖走廊地带无法立足,可以进一步往西北方向去雪灵河套区域,那里塞外各族混杂,北胡兵力驻防较弱。更偏西的位置还有一支常年给北胡捣乱的柔然谷浑部,若是能与此部人马取得联系,多处出击,自然彻底打破了北胡帝国西部方位的战略平衡。

    当初漱兰轩中嘉隆帝对东西线四位统帅坦言,计划赶不上变化,战机稍纵即逝,赋权四位灵活作战。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许最危急的关头,靠的就是统帅的战略素养和战斗意识。在这一点上,簪缨世家出身的柏巨阙,确实不如寒士刘之纶来的果敢。

    虽是初春,此刻踩在尕布湖马场的草地上,地面柔软,偶尔还会有积水从靴子周围缓缓溢出,足可见此处牧场的水肥草丰。此地冬春无界,夏秋相连,气候条件得天独厚,且每年夏季来自尕布雪山的冰川融水,足以灌溉四周,冬季坎儿井的地下储备也能应付水源淡季,故而此地被选为北胡王庭行宫所在,亦是整个北胡最大的战马牧场。

    尕布湖马场不同于尚在苦熬倒春寒风雪的朔方等地,地处尕布雪山南麓山谷地带,受益于尕布雪山的海拔高度,寒冷北风被阻挡在外,此地形成了独特的山谷湿润气候。尤其是每年开春之后,冰雪融化,整个谷地一派春暖花开的景象。故而北胡的王公贵族均都喜欢在此地拓建行营,携带妻妾来此消遣春光。而今年的北胡王庭遭受了凌厉的倒春寒,风雪连天,把一帮王公贵族都赶到了尕布湖马场,传言北胡老太后在此流连忘返,一住多月。

    此时的左路军大营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灵武侯一张国字脸涨红,几缕长须飘起,上位将军气势十足,然平康王双目炯然有神,顾盼之间,威势自生。两人一时间各执己见,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故而平康王提出分兵策略,留一支三万人的轻骑兵和少许步兵队伍,由他带领在尕布湖走廊地带打游击,随时接应灵武侯,另外六万人则全部由主帅柏巨阙带领直扑尕布湖马场,两支部队相互策应,缓解单独作战的压力。

    马者,甲兵之本,国之重器。

    漱兰轩君臣奏对,自然也绕不开对北胡马政的研究。在两国和平时期,马匹乃最大集市贸易货物。在骑兵无敌的时代,马匹可以说是最稀缺的战略资源,若无马匹则无从谈组建骑军,更不会有千里奔袭来无影去无踪的诡异战法。北胡最重马政人尽皆知,大小牧场星罗棋布,其中以尕布湖牧场出马最多,马质最优,岁出马匹二千五百余,其中可供给骑卒在五百匹上下,这在神光朝廷那边,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目,要知道神光虽然有三府总计七所监牧,也不过堪堪与这个数字持平,当然神光岭南牧场天然条件逊色和马政凋敝都是重要原因。

    北胡众多马场中以尕布湖牧场为最,连带着尕布湖走廊地带也是盛产良驹,故而幽云城的骑兵给养大部分来自以赤砚城为中心的西部地区。

    北胡号称铁骑三十万,是说总兵力而已,自然不可能是真的都是骑军,事实上,根据牛马栏历年来的谍报信息显示,北胡骑兵总数一直徘徊在十万到十五万之间,这已经是当前国力能支撑的极限数字,否则北胡除非将配种雄马和肉马等都送入军营,才有可能支撑起三十万骑兵大军。

    根据史料记载,一向被冠以“大端之后,奉马最盛”的北胡帝国,三十年间,举国不过是“马六十万匹”。即便如此,想要始终保持精锐骑军,一人双马甚至是三马,这在马源相对充足的北胡也是一件极为恐怖的消耗,光是马匹粮草的消耗就是骇人听闻的数字。与之相比,神光骑兵的马匹供应则显得捉襟见肘,故而灵武侯念念不忘的是如何偷袭吃掉尕布湖牧场,若是能为陛下的中路大军送去万匹北胡甲等战马,无异于如虎添翼,对北胡骑军的打击也最为致命。

    初闻此分兵策略,柏巨阙仍然踌躇不定,直到平康王提出由他亲自向父皇奏报,一切责任他来承担时,灵武侯见他坚持之下,只好点头同意。

    需知此时平康王能有如此底气,一方面是依赖了萧氏商行提供的实地一手资料,商旅货贩往来大小部落贩卖交易,与游骑探子的情报相比而言,更加接地气;另一方面则是账内随军庞衍的推演结果,多次指明西线行军路线凶险,尤其是在尕布湖雪山附近,气机流转晦涩不明,结合整个战局的情况,平康王凭借直觉猜测尕布湖马场恐怕并非如表面之空虚。

    当夜,庞衍与平康王佑杬反复推演战局发展,庞衍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谈起天下气运走向,指出神光与北胡在此长彼消的情形下,自然是持久稳步推进较为稳妥。但缘于双方兵种素养和即战力的差距,东西线两路大军的核心使命是应当能给中路主力赢得更多的空间与时间,神光中路主力一旦拿下幽云城,彻底就扭转了此后对峙的风向。

    平康王的目光看得长远,归根结底,神光与北胡之争,幽云城和尕布湖走廊还有丱伦以北,三座战场都会各有胜负,但是真正决定我们战局胜负手的地方,其实只有幽云城。即便西线战场打出一系列的琐碎胜仗,只是为整个战局的大决战在添砖加瓦。但如果幽云城这个地方输了,神光北伐也基本只能仓促收场,更严重的情况是神光朝可能会输掉三代人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中原正统大势。

    灵武侯贯彻圣上旨意,兵行险着,统帅六万大军奔赴尕布湖马场,要一口气吃掉北胡最大的战马饲养牧场,自然没有错,相反,在战略意义上,称得上出奇制胜。但是用兵一事,从来都应当奇正相合,不能赢在一时一地却失去了主动。庞衍少年之时曾随其师游历多地,每到一处均是详细拆解回溯此地发生在大端朝末年的战役情况,故而成年后再把当初拆解回溯的战局复盘,往往站在更高视野的角度发现,其实战局得失起始于起手落子处。

    在大端末年诸王争霸之中,有过许多这样的匪夷所思的情况,明明将领赢了大仗却害得君王亡国的可笑战役,河间府战役最终分出胜负之前,外界谁都看好打了一连串细碎胜仗的燕北王,但是太祖他老人家就是拼着兵力急剧消耗也要完成对河间府的围困,甚至不惜拿几支兵马在重要却不算关键的战场,主动引诱燕北王大部精锐去吃掉,就只为了造就拉扯河间府外围防御的那点点缝隙,当年初代灵武侯柏老太爷大放光彩的武城战役,就是一个明证。

    而此时的灵武侯柏巨阙,恐怕早已忘记当初他祖父是如何在武城游击转战,最终撕开河间府防御体系的口子,从而使得神光大军寻得战机,逐步拉扯更多的铁浮屠主力被动来决战,有心算无心,终于使得主力精锐长驱直入河间府。要知道当初柏老太爷几次险些被燕北王的铁浮屠给全部围歼,逃出来的时候只剩亲兵几人,但每次回来要兵之后,还是毅然决然的返回武城游击骚扰,这种战术最终惹得铁浮屠战略失误,未能及支援燕北军主力。

    而如今战局衍变,局部地域战事已经超出了嘉隆帝起初在漱兰轩的预判。至少右路军刘之纶的丱伦大捷,已经牵扯了北胡更多的重心,而此时则为西线左路军创造了较好的游击纵深的空间。若是仍然守着夺取尕布湖马场的目标,成功固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失利反而会折损西线轻骑兵战力,更加不利于轻骑兵作战优势的发挥。

    需知平康王对于战局的把握和对东西线战况的推演分析,在后世兵家看来,堪称经典的游击纵深战术。尤其是他提出的尕布湖走廊地带战略意义远胜尕布湖马场的论法,更是获得了兵家祖庭武功山方面的赞许,可以说他是把嘉隆帝围点打援战法演化在西线局部战场的最佳实战案例。也正是他作为副帅统领的三万轻骑兵和轻甲步卒,在主帅陷落尕布湖马场战场时,以游击纵深战法独自扛住了整个西线战局的大旗。

    后世评论,在北伐之战中虽然收官阶段不尽人意,但不妨碍兵部尚书刘之纶与平康王佑杬作为神光双壁的光辉闪耀。

    嘉隆帝在收到平康王奏折时,已经是中路主力大军与北胡大军主力第二次交锋的关键时期,此时嘉隆帝所统帅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再次推进了三百里地,沿途打了几次小规模的歼灭战,距离北胡重镇幽云城已不足二百里。在大帐内看完佑杬的西线战局推演,圣上从心里已经认可了游击尕布湖走廊地带的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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