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溪口龙窑-《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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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远处,山脊上有红光萦绕的窑口开炉,整个溪口都笼罩在薄暮余晖之中,近乡情怯含章不敢迈步,只想静静的田园日落美景,也许正因为从小到大生长于斯从未好好的欣赏它的美丽,此次远行归来才让人感触到平时一直在忽略的美好。

    跨过溪口的巨石,一路上乡亲们热络的打起招呼,“呀,小含章回来了啊”,仿佛沉寂了许久的乡村焕发新的活力,孩童追逐嬉闹,田间水牛低鸣,乡亲们都是晓得含章是近百年头一个从晋安参加科考归来的烧窑人。

    暖阳风缓,在一堆孩子拥簇下含章走到自家门前,看到祖母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母亲在缝缝补补日常换洗的衣物,有大胆的孩子喊道:“崔奶奶,含章哥回来啦”。

    祖母崔氏抬头瞅见站在一群孩子中间的崔含章脸上浮现了开心的笑容,虽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满头银发盘的齐整,祖母想要站起来迎接归家的孩子,含章快步跑上前抱住祖母,“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母亲也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拍拍含章身上的灰尘,“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吃的”,母亲虽然未曾读书识字但总是明理少言,跟着祖母一起将整个家操持的井井有条,含章拿出在晋安城内买的各色糕点分给孩子们,一哄而散蹦蹦跳跳的童年是最无忧无虑的。

    山间晚风吹过,青竹摇曳身姿,安静下来的小院显得特别的祥和,祖母面带微笑的听着他在讲述晋安城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母亲忙活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小妹含灵把哥哥的包袱翻了个遍直到发现晋安城内最流行的发饰才心满意足。

    一家人围着餐桌享受家人团聚的喜悦,不知不觉间父亲把自酿的老酒喝多了,火炉内的木柴已经慢慢烧到了末节,院子里的黄狗吃饱了骨头趴在窝里眯眼瞌睡。

    崔含章送祖母安睡后,帮着母亲洗刷碗筷,母亲一个晚上都带着儿子送的发簪,翠绿的发簪插于满头青丝丛中。

    崔含章自幼家贫,吃穿用度都是能省则省,用老爹的话说烧窑人家没有那么多穷讲究。故而以往他都是蚊子腿上劈精肉,蚊蝇腹内恗脂油,幸而晋安借宿云深寺省下不少钱,此时他则全部花在为家人买礼物上了。

    五更鸡鸣,天微蒙蒙亮,山中薄雾如丝纱一般飘荡,含章父亲吃过早饭已经上窑去了,烧窑不比寻常农家,先要熬练体力,泥土打浆需千锤百炼才能强化胎土韧性,然后再入窑练耐力,大火高温猛烧,中火徐徐炙烤都需要窑工在旁督造,否则火候和力道偏差就是烧坏一窑的瓷器。

    能练好这些的才有资格入室学手艺技术,学手艺凭的是悟性,师傅带入门修行看个人,有人究其一生也就是个烧窑匠,但更激励后辈的是前人大师们的神迹,精美瑰丽的瓷器终究都是人一手一手的捏造烧制出来,而烧窑制瓷就是整个建阳的根基。

    含章一早就如往常般前往崔氏学堂,学堂占用了宗族祠堂偏殿二间,祠堂建在整个溪口最高峰的半山腰,起初有溪口崔氏族内宿老担任开蒙,后来像含章这般年纪的需要科考应举的逐渐多起来,崔氏专门从晋安府曲澜书院聘请了硕儒楼先生,据说楼先生出自太康名门望族。

    山道蜿蜒曲折,楼师站在祠堂门前看着爬山的含章想到了很多过往,少年应当沐春风。师徒俩个从点滴细节着手推敲复盘了下今年的大考,楼师轻捻胡须陷入沉思中,不禁想到年初的传言,看来徐疯子所言非虚啊。

    含章则顺溜的跑到后院崖壁下打了一桶山泉水煮茶,刚巧把真如师傅赠送的神秀峰野茶饼拿出来孝敬,兴许是水润茶香,沸水冲泡充分释放了野茶的幽香,楼师被茶香吸引忍不住赞道:“好茶”。

    徐徐饮啜下回甘长久驻留后道舌苔,不经意间还有点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楼师难得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语重心长的叮嘱含章:

    “既然选择兵行险着,就要做好放手一搏的准备。”

    明日开始恢复日常课业,同时要多练练你的烧窑把式,那些把式不简单,有的如山间老熊靠树挠痒,有的如枝上灵猿舒展纵跃,把式朴实无华却蕴含技击术,一世风风雨雨谁还没个磕磕绊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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