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看盗版去-《明朝当官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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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在裕王府里一转眼就干了四年了,在这四年里,他讲授经筵的同时,又常常对裕王分析政事,敷陈创切,使裕王深受教益。但高拱充任王府侍讲的时间也有规定,考核满九年就会升任九卿之一,高拱根本放不下这个学生,也害怕他走之后,接任的侍讲不会尽心尽力辅弼,所以才要精心挑选一个接任的人,陈惇就是他的人选。
他对陈惇的进言很满意,当然裕王也很满意,等陈惇告辞之后,他对高拱道:“师傅你总说此人是社稷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高拱捋了捋胡须,道:“老臣的眼光是不会有错的。臣算了算,还有五年臣按例就要任太常寺卿,届时这侍讲学士的位置,就留给他了。”
“可按例,翰林学士要三年才能考满,考满还要转六部观政……”裕王道:“下一届的侍讲、编修,应该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庶吉士。”
“那是常例,可对着这位前无古人的大六,可就不能用常例来推论了,”高拱笃定道:“陛下有意让他领袖群才,自然要给他不同寻常的恩典。”
陈惇回到家里,一窝蜂的丫鬟仆人上来,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擦手的擦手,把陈惇吓了一跳,却听6忠呵呵笑道:“都是夫人吩咐的,说老爷你许久不回来,回来了一定要热情地迎接。”
陈惇道:“都把我当客人来伺候了,不行不行,这家里我快没有存在感了。”
那边6近真听闻他回来,急急忙忙出来,听到他这自嘲,不由得掩嘴一笑:“听说你在内阁就是这样端茶倒水,伺候阁老们的,回家了才要叫你享受享受。”
陈惇郁闷道:“谁说我端茶倒水的?你夫君我哪里这么低三下四?”
6近真但笑不语,却听6忠一旁道:“老爷你不要辩解了,就拿咱们兴盛昌来说,新来的小伙计哪个不是忙前忙后地伺候老人?”
陈惇还真是难以辩解,实际上他还真没有被人使唤过,以他六状元的光环加身,所有人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笑眯眯地,在这一点上还真没有人对他颐指气使。
不过享受一下来自夫人的热情迎接,还是叫陈惇很惬意的。
不过等到6近真施施然挥退了丫鬟,亲自上来为他更衣的时候,就见她“咦”了一声,疑惑道:“这衣服……怎么没见过?”
陈惇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直裰长袍,道:“这是在裕王府换的,裕王家那个小孩子,尿了我一身。”
却见6近真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仓促之间……就能找到这么合身的衣服?我可不信。”
陈惇无奈道:“那你觉得是哪儿来的?”
“我看是你在外头有了一个相好的,”6近真煞有介事道:“偷偷摸摸地幽会,胡闹的时候,穿错了衣服!”
陈惇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道:“真娘呐,你可真是什么都敢想。”说着拍胸脯保证道:“我陈梦龙对真娘可是矢志不渝,忠心不二,魂牵梦绕,日思夜想,哪里还有别的女人?”
6近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陈惇随口道:“要是我真的有了别的女人,你待要如何?”
“我还盼着有个姐姐妹妹的同我一起说话呢,偌大一个家里就我一个,实在是无趣。”6近真遐想道:“若是有个姐妹,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俩就能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好歹是个慰藉……”
陈惇差点把茶杯打翻了,吓得连忙摆手道:“别别别,你哎呀,你还有这种爱好呢?”
他一边说一边用怀疑的眼光打量6近真,心道自己的老婆还是狠啊,为了防止他朝三暮四,居然打算用磨镜的方式给自己带绿帽子,这可吓死个人。
谁知道6近真也吓了一跳:“什么爱好,你说什么?”
陈惇见她仿佛真的不知道,才把一颗心摁回肚子里:“没啥没啥没啥,我肯定不会带别的女人回家的……”
“夫君的保证,可以相信。”6近真点头道:“连楚夫人这样举世无双的美人,夫君都坐怀不动,何况其他人呢?”
陈惇被震了一下:“楚夫人、楚夫人,这个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薇儿跟我说的。”6近真道。
陈惇举起手来:“我向你保证啊,绝没有见色起意,楚夫人美是美,非我所爱呀……”
6近真在他厚实的背上掐了两把,只把陈惇掐地龇牙咧嘴,才道:“我想起来了,你不在的时候,有一名翰林院修撰来找你。”
“谁?”陈惇问道。
“叫唐汝楫,你认识吗?”6近真道。
“他?”陈惇一愣:“不认识,不过听说过……他怎么会来找我?”
对于这个唐汝楫,陈惇当然听说过,因为唐汝楫跟他一样也是状元,是嘉靖二十九年庚戌科一甲一名,然而这个状元,在翰林院里很受排斥,许多清流耻于与他往来,因为他是明明白白投靠了严党的人。
要说唐汝楫的出身,也是望族,其父唐龙,正德三年进士,官至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为官颇多建树,屡建军功,且有德政。唯一的缺点就是早年与奸相严嵩过从甚密,所以为当时的辅夏言所忌,所以被黜落为民。而等到严嵩秉政的时候,对唐汝楫就十分看顾了,唐汝楫得以经常出没严家,通关节,寻门路,倚仗其父亲的名望巴结严嵩父子,甚至他这个状元,也是严嵩通了关节卖给他的,所以被人暗地里称为“人情状元”。
陈惇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找自己,自己跟他素无往来,翰林院的状元有七八个呢,也没见大家怎么亲近。
陈惇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由得“哎呦”了一声。
“怎么了?”6近真追问道。
“嘉靖二十九年的会试主考是袁炜,”陈惇言简意赅道:“几日前,袁炜在西苑提起景王府侍讲的事情,推荐了唐汝楫啊。”
作为嘉靖帝最喜欢的青词能臣,袁炜常常侍奉皇帝修玄,陈惇在西苑多次看见他,但袁炜对他不理不睬地,陈惇也就没有心情凑上去。
礼部右侍郎兼南京翰林院掌院袁炜,是妥妥的严党干将之一,但他不属于赵文华这种马前卒,他的本事就是写青词。但袁炜的才华是绝对毋庸置疑的,每次呈上去的青词都能叫皇帝满意。
而袁炜还有一个特殊身份,那就是景王府的侍讲学士,这当然是严世蕃的安排,袁炜也将宝压在了景王身上,他们就属于不遗余力攻讦裕王的一群人。
袁炜推荐唐汝楫做景王的侍讲,没过两天唐汝楫却来找自己,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打算要拉拢自己加入景王的阵营?
“说不准,”6近真道:“侍讲学士按例有四名,如果他们说动了陛下,把你弄到景王身边,你可就打上了景王府的烙印了。”
陈惇悚然一惊:“你说得对,我不过给裕王送了个礼物,他们就蠢蠢欲动,想要逼我站队了。”
陈惇不敢拖延,找了个机会在翰林院见了唐汝楫。
唐汝楫却也开门见山,道:“景王殿下对司直郎你十分垂青,想要你担任王府讲官,大家同心辅翼,你看如何?”
陈惇哈哈道:“唐修撰是为景王保媒拉纤了?”
唐汝楫见他说得难听,神色一变:“司直郎自重,是景王听闻了你的大名,想要请你做老师,求到了袁大人那里,袁大人是我的座师,让我来问问你,你有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陈惇定定道:“那我就直说了,我实无此意,请唐修撰回去禀告袁大人以及景王,让我免了这份差事。”
唐汝楫面露恼色,“莫非你瞧不上我们景王?”
“怎么会呢?”陈惇滴水不漏:“现下谁不知景王爷如旭日东升,问鼎东宫指日可待,我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又怎会敬而远之?”
唐汝楫道:“那你就是早已投靠了裕王?”
“这就是无稽之谈了,”陈惇一口否认:“我与裕王素无往来,只不过奉旨去裕王府送了一回礼物,怎么在有心人眼里,我就成了投靠裕王的人了?”
唐汝楫怀疑道:“难道你想做孤臣?这可不太实际啊。”
却见陈惇苦笑一声:“不瞒你说,我对将来何去何从,可一点打算都没有。我现在就像是陛下的提线木偶一般,他老人家怎么扯,我才怎么动,自己做主是不可能了。我倒是想跟景王亲近,只要陛下同意。”
陈惇干脆扯虎皮做大旗,把嘉靖帝这面大旗拉起来,唐汝楫果然语塞,嘉靖帝如果那么好说动的话,他们不早就走嘉靖帝的门路,把陈惇拉到他们这个阵营中了吗?
陈惇原以为这事情应该打住了,却万万没想到严嵩居然又在嘉靖帝面前重提此事,关键是徐阶也在。
“陛下,老臣看状元郎这样的人才,经得起陛下次拔擢,”严嵩笑眯眯道:“作为丙辰科的魁,在一众庶吉士中领袖群伦,又经过内阁的锻炼,完全可以脱开庶吉士三年考满的常例,更进一步。”
嘉靖帝闻言倒是挺高兴:“一年都不到,还要把他往上提,不怕他恃宠而骄吗?”
“别人还有可能,状元郎是个谦虚谨慎的人,”严嵩道:“规行矩步,不骄不躁,光是其品行就足以为所有官员的楷模了,何况他还能力出众,臣听闻五府六部都察院的回馈,都对状元郎十分满意,夸赞不已。”
嘉靖帝笑道:“司直郎,辅都这么夸你了,你什么想法?”
陈惇心道这是要捧杀啊,当即谢过严嵩:“谢辅大人夸奖,下官不过是末学后进,才疏学浅,蒙陛下恩典,已经次拔擢,不敢再希冀其他。臣惟愿时时刻刻侍奉御前,聆听圣训。”
没想到嘉靖帝道:“朕就是耳提面训,也改不了你那惫懒的脾性。”
又问道:“别的庶吉士三年之后才做编修,他以一甲第一名直授编修,如果要再授官的话,该是什么职位?”
严嵩道:“六品的司直郎,再往上按例该是……春坊庶子、谕德。”
陈惇心中一震,原来你的用意在这里,是要借我来打探嘉靖帝立储的心思啊。
左右春坊隶属詹事府,而詹事府则是管理东宫事物的机构,给哪个皇子设詹事府,就说明哪个皇子是默定的太子了。而裕王和景王开府之后,嘉靖帝没有给他们设詹事府,不设詹事府也就罢了,按理说应该按照藩王的配制,给两个皇子配上长史、纪善之类的,也没有。所以高拱和袁炜就一边当着王府的侍讲学士,一边担着长史的工作。
嘉靖帝不设詹事府,那考满的庶吉士只能像高拱这样以侍讲学士兼任国子监祭酒,九年之后再往上提,但现在严嵩问的正大光明,直接把这事儿点明了。
嘉靖帝果然眉头一皱,不悦道:“次辅以为呢?”
徐阶感受到了皇帝的不悦,但这一回他是要站在严嵩一边的,自庄敬太子薨逝之后,嘉靖帝七年不提立太子的事情,舆情汹汹,议论纷纷,都在怪罪内阁大学士尸位素餐,不争国本。徐阶他们也是有口难言,他倒不是非要逼着嘉靖帝表态,而是他必须要有一个诤谏的态度,否则外廷的官员实在难以对付。
徐阶就道:“詹事府空虚已久,伏惟陛下圣裁,早定大计。”
嘉靖帝越不悦,看向陈惇道:“你觉得呢?”
陈惇看着不动声色的严嵩,又看着面无表情的徐阶,心道我也很想让嘉靖帝赶快定下太子,但我要是跟着你们一起说话,在嘉靖帝眼里那就是三个人合起来逼宫,肯定适得其反,而且你们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拿我做筏子,这可不太地道吧。
“臣以为,二王品性未定,詹事府不必急于一时。”陈惇道:“可以先设左右长史、左右纪善四名,统领府务,兼辅导之职,陛下可以挑选老成忠直之士,为二王辅翊,待日后时机成熟,詹事府则顺理成章,一蹴而就了。”
嘉靖帝眉头舒展,道:“好,好,就按你说的,设长史、纪善四名,原本的侍讲学士可任长史,纪善从翰林院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严嵩和徐阶都有些失望,如果这样的话,二王还是一点区别没有,这么好一个机会,又被错过了。
谁知陈惇随即正色道:“臣冒昧,以为裕王为陛下长子,可增司经局洗马一职,为翰林官迁转之阶……这听上去好听嘛,不然翰林编修任长史、纪善,岂不为人所嘲?”
翰林院中,有三甲的进士没有考上庶吉士,而且排名垫底的,一般会被配去各地藩王府中,任长史啊纪善之类的,这几乎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像成祖或者嘉靖帝,是从藩王入主天下的,所以没有翰林学士愿意被配去藩国,一辈子没有指望。
三甲的进士任纪善,二甲的庶吉士编修也任纪善,说出去没有区别,贻笑大方,陈惇提议增设洗马一职,任王府辅导官的二甲编修在履历职位和大计考核中,就以“司经局洗马”一职区别于其他藩王辅导官。
而最主要的是,洗马不是普通的官职,如果说全称,它实际上叫“太子洗马”,当年魏征辅佐隐太子李建成就任的是这个官儿。
严嵩和徐阶屏息凝神,心中不由自主微微跳了跳。
“洗马……”嘉靖帝犹豫了一下:“洗马是几品来着?”
“回陛下,从五品。”徐阶道。
“从五品,”嘉靖帝就转向陈惇道:“司直郎是正六品,往上升一步,不就是从五品吗?既然你们说要给裕王多设一个洗马,那就多设一个,既然辅同意,你陈惇就做这个洗马,给皇子讲讲经书。不过你教一个学生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能只教裕王,也把景王一并教了吧。”
嘉靖帝在这一点小事上,也不让臣下牵着鼻子走。陈惇给裕王多设一个洗马,嘉靖帝就让他多教一个学生,不过陈惇觉得很划算,看上去二王同师,然而裕王有了洗马,而景王没有,景王就好比蹭课的旁听生了。
众人得偿所愿,等到晚上陈惇在内阁服侍的时候,就见严嵩、徐阶二人居然都在,而严嵩把他叫进自己的直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司直郎不怪我今日提起东宫辅导官的事情吧?”严嵩问道。
陈惇道:“不敢,下官知道国本未定,外廷说什么的都有,如果不抓住机会向皇上陈情,则人心摇动,没有宁日。”
“是啊,是啊,你看得清楚,”严嵩感叹道:“皇上在立储之事上,向来难以说动。当初我向皇上进言了五六次,皇上才勉强同意让二王开府受经,二王都十五岁了,十五岁却只有身边识字的太监偷偷给开蒙了两年,平常百姓家的孩子,五六岁就读书认字了,帝王家怎么反而连百姓都不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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