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看盗版去-《明朝当官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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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文华一听不对啊,他献给皇帝两瓶酒,怎么皇帝像是没有尝,全都赐给了别人呢?

    “皇上都赐给你了,自己没有喝?”赵文华就打探道。

    陈惇道“酒瓶不曾启封,应该是没有喝吧……”他后面说的话赵文华就听不进去了,只想着自己进献的酒,皇帝为什么不喝呢?

    “啊,皇上为什么不喝?”只听陈惇道“皇上怎么会随意喝别人送来的东西?不久前有个叫王金的人献上了灵芝万朵,皇上都叫做了灵芝酒,是等着太医院的老太医们都喝过了确保无虞,才肯服用的。您的酒虽然好,但皇上没见有人试用,自然不会喝的。”

    赵文华急道,“我就是先服用过的,才敢让皇上喝的呀!”

    “那您一人喝了不顶用,您是献酒的人,”陈惇就道“以下官看,您找几个人先服用了,让皇上看到效果——太医院的太医们如何?”

    赵文华道“百花仙酒是稀世之珍,三年才开出十坛来,哪里能给他们随便喝?”

    陈惇搔搔头道“那下官就不知道怎么办了,除了太医,下官还真不知道谁可以让皇上相信这酒的确是稀世奇珍?”

    赵文华眉毛一挑,仿佛还真有了人选,却忽然上下一瞟陈惇,道“司直郎这么年轻啊……这么年轻,就离不开百花仙酒了?”

    陈惇在心里将这死老头骂得狗血喷头,面上不好意思道“大人玩笑,下官是……下官这不是新婚嘛。”

    “少年人戒之在色啊,”赵文华仿佛语重心长道“你以后是不能再喝了,你想想你可是在御前侍奉的人,若是喝酒闹出了洋相来,该如何收场呢?”

    陈惇眼见他哈哈大笑着离去,只道你赵文华下次面圣,我就给你的水里偷偷撒上一把泻药,看你赵文华的洋相好不好看。

    五月的夜晚,天上只有几颗明明灭灭的星儿,被一片片臃肿的白云遮住,还不如地上万家灯火的光辉。一场雨后,京城的空气清新了许多,耳边是青蛙与各种夜虫奏出的交响曲,是一个令人感觉无比的放松的夜晚。

    当然这个夜晚中,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放松和平静的。

    赵文华回到府上,晚饭也顾不及吃,斥退随身侍从,连夜扶灯草疏,言“……臣有仙授药酒,闻说依方常服,可以长生不老。臣师大学士严嵩,试饮一年,很觉有效,臣不敢自私,请圣上如法试服,必可延年。”

    赵文华是一定要让嘉靖帝喝到他的百花仙酒的,原因很简单,他知道嘉靖帝如此宠信陶天师的原因,陶仲文身为道教之长,皇帝专属的炼丹专家,其工作便是搜集天下的奇珍异草,练成各种丹药,助皇帝延年益寿、袪病强身,还有助兴房中之事了。

    嘉靖帝在陶仲文的指导下,一连得了十来个子嗣,虽然大多数都没有立住,然而这比他一脉单传的皇考兴献王好多了,所以陶仲文深得嘉靖帝的宠信,也就是因为他能解决皇帝的性福问题。

    赵文华自然也歆羡陶仲文得到的恩宠,那是在他没有得到百花仙酒之前,如今他有了这种壮阳的酒,他自然也想获得皇帝更大的宠信,他不信这世上还有任何一种丹药能比自己手上的的百花仙酒还要灵验。

    当然他还有一个想法“……虽是自家富贵全仗严家提拔,自古道盛极必衰,严氏倘若一倒,势必同归于尽,不如乘皇恩胜宠之时,另作主张,免得受制严门,只受严世蕃这龟孙的腌臜之气。”

    既然主意翻来覆去一回,便不由自主地想地更多,那原先根本没有想过的自立门户的想法,便如同窗外的虫鸣之声一样挥之不去。

    也在此时,陈惇躺在竹椅上,定定的望着天幕上稀缺的星子,老长时间一动也不动,显然心事极重。

    要说他这些日子心里的盘算,那就是如何不动声色将赵文华拉下马……一个六品的小官,想要干掉一个二品的大员,怎么听都像是痴心妄想,但陈惇倒也没有觉得自己蚍蜉撼大树,当初在徐海船上,他也是以一己之身挑动陈东、辛五郎之间的矛盾,和这一次挑拨赵文华和严嵩父子的矛盾异曲同工。

    所以他并不是对自己不自信。

    那么他犹豫什么呢?

    身上突然被盖上了一件薄毯,是陆近真瞧他在露台乘凉太久,担心受了凉气。陈惇朝她笑笑,拉着她的手,忽然道“一个人是会变的,对吗?”

    陆近真点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苏州城里的小学子摇身一变,成了天下闻名的大状元,当然是会变的。”

    陈惇哈哈道“你也从一个垂髫的妙弋少女,变成了操持家里的主妇了……”

    两人相视一笑,陈惇才轻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变成了自私的坏人,你会不会讨厌我?”

    陆近真哑然失笑道“自私的坏人?这又是谁骂你了?”

    陈惇摸摸鼻子,“我自己骂自己呗……”

    “你自私,就不会孤身一人,把我从那么多倭寇手中救下来了。”陆近真道“你自私,就不会出手救市,就不会只身去敌营游说,就不会保全吴启和了,那么多人因你而活,你要是自私的话,还有谁不自私呢?”

    “至于你是不是个坏人,”陆近真笑道“这就难说了。你要是去问问你的那帮同学、同年,他们大概都有千八百件事控诉你……”

    陈惇无奈地摆摆手,却听陆近真道“夫君,你是不是要做一件事情,却不知道对错?”

    “不,”陈惇道“我很清楚我做的事情是对的……”

    陈惇要扳倒的这位赵大人劣迹斑斑,从贪污受以权谋私,到蒙蔽圣听,谎报军情,甚至争权夺利,构陷同僚,坏事可谓罄竹难书,所以扳倒他,是除去一害。

    而陈惇不确信的是,他是否和朝堂之上那些野心勃勃、争权夺利之人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一点也许还要他自己想,不过显然他的计谋是立竿见影的。

    且说赵文华的密奏呈上之后,嘉靖帝一听说严嵩每日服食,甚有效果,便也按照赵文华所写的服食方法,当夜饮下仙酒一盅。

    是夜宫人承幸者竟有三人,陈洪几个内侍在帐外可谓瞠目结舌,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第二日本该龙颜大悦的嘉靖帝却一点没有高兴的模样,冷冷道“朕一向恩宠于他,如今竟如此待朕,真可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也。”

    陈洪、黄锦便劝道“皇爷息怒,还望保重圣体安康。朝中之事,自有首辅大人料理,万岁不必过虑。”

    谁知嘉靖帝闻言益恼,道“你们知道什么,正是严嵩负朕,可见人心难料!赵文华说严嵩服食此仙酒已经一年,他有此珍酿,未尝进献给朕,反而是文华独来奏朕,倒还有些忠心。”

    陈洪听闻此言,心下吃惊得紧,暗暗骂道“文华老儿,如今长上翅膀,便吃爷了,首辅何曾亏待于你?小人之心,果真难防。”

    且说陈洪早就被严氏父子收买,果然也尽心,待为嘉靖帝调配药酒后,竟将赵文华的奏疏抄录一份,暗送到严府中来。

    严嵩见到这奏疏大怒,命家人立刻召赵文华进府。不一时将赵文华进了严府,见严嵩怒容满面,心下一惊,连忙施礼请安道“爹爹召孩儿至府有何事?”

    严嵩只哼一声,冷笑说道“哪个是你爹爹?”

    赵文华心下战战,赔笑说道“爹爹何出此言,孩儿有何错处,爹爹尽管指教。”

    严嵩道“指教哪个,怕你要管到我头上来了!我问你,我一手提拔你起来,何曾亏待于你,如今竟要坑死我么?”

    赵文华不是个傻的,听此言就料定密呈药方事发,一时惊得冷汗遍身,面如土黄,两腿筛糠般抖动几下,扑通跪在地上,叩头答道;“孩,孩儿怎敢。”

    严嵩冷笑一声道“如今还敢狡赖?你在皇上面前,献的何物?”

    文华心下慌恐,嘴里支吾道“没,没有什么。”

    严嵩益发恼恨,只哼一声,却不言语,从袖中取出一纸,冷冷撇在他面前,文华捡起看时。从头至尾,哪差一字,果是自己所奏密折,唬得魂都飞了,似啄米般只是叩头。见他狼狈之状,严嵩愈加蔑视,喝一声道“无义之人,如今你还有甚话说?”

    文华连连叩头道“孩儿该死,孩儿该死,求爹爹息怒。”

    严嵩见他痛哭流涕,只是叩头,心下厌烦,严世蕃从屏风后面出来,冲家仆挥手喝道“宰相座前,不配畜生跪伏,将这畜生,与我拖出去!”

    文华只是求饶,哪里便肯走,然而严府的仆役闻主人命令,哪个管他,如拖死狗一般,架出门外,掷于街道之上。又惹得许多人群前来围观,皆掩鼻哧哧而笑。

    文华狼狈回府,也是罪有应得,盖因他患得患失,心愈苦,计愈苦,送宝髻反结怨,献酒方复得罪严嵩,横亘方寸,处处难行。长安街上发生的事情,竟不消片刻,传得六部九卿俱都知晓了,都知道赵文华是遭了首辅大人的厌弃,竟被赶出严府,那素来与他看不惯的人拍手称笑,而那素来与他称兄道弟、奉承阿谀的人也都视他不见,一时间让赵文华灰头土脸,又气又苦。

    此时方才知道他之前的什么打算,全都是梦幻泡影、白日做梦,可怜他回府之后,吃不香,睡不着,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连几日,怏怏去严府赔罪。

    与在江南之时大不相同,昔日赵文华高贵显赫,神采飞扬,一呼百应,何等威风。如今不见了那满身傲气、贵气,却是一副哭丧模样,脸如灰纸,黯然无色,低眉垂脸,恰似霜打的赖茄包。

    偏是那门上的豪奴也势利,昔日见他之时,打拱作揖,爷长爷短。如今见他,脸儿也长了,眼也斜了,耳朵也聋了,任他低声下气,央求通报,只当不听见,睬也不睬,只抬头望那门前树上的鸟儿厮打,等赵文华去询问,便斥一声道“相爷有命,若是人时,尚可通禀,若是畜生,只是不见。”只差一口气把他噎倒在地。

    且说这赵文华屡屡吃得闭门羹,学得乖巧了许多,跑去了后门,未曾开言,先悄俏取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来,递与门人,这门人不像大门上的人难说话,见到银票还真放他进来了。

    赵文华好不容易进入严府,先见了严府家奴的头目,叫做严年,号为萼山。单说文华进府见了严年,分外客气,袖中出了日升隆的银票二千两,方才忝着脸打听道“爹爹这几日可好?我虽是无心,也着实冒昧唐突,惹爹爹生气,你我兄弟旧交,还望从中周旋。”

    严年摇首道“赵少保,你也太负心了,相爷恨你地很,不要再见你面。就是我家公子,也与你有些宿嗛,恐此事未必转得圆哩。相爷与公子的脾性,你也知晓,只怕不肯开情面。”

    赵文华听他有推辞之意,顿时将那上万两的银票塞入他的手中,只一个劲地作揖道“萼山兄,你也是一手遮天之人,无事不可挽回,此次总要你周旋,兄弟自然感激。”

    严年便收起了难色,眉开眼笑,轻轻咬耳献策。赵文华听罢,眼前一亮,连连点头,称谢不已。

    几日之后,东城的大觉寺中,欧阳夫人礼佛完毕,正坐上了轿中,却见一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猛地扑上来,惊退一干轿夫仆婢,嘴中只喊着“母亲救我,母亲救我!”

    欧阳夫人大惊之下定睛一看,只见这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干儿子赵文华,惊讶不已“文华,你这是怎么了?”

    赵文华抱住欧阳夫人的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只将自己说的无辜无心,一时冒失,害得干爹严嵩误会了他如何如何的,还说如果干爹干娘不肯原谅,他就跪死在这里。

    欧阳夫人自然架不住赵文华泼皮无赖的哭诉,只因这个干儿子一向算是孝敬,金银宝贝的孝敬都是寻常,主要是赵文华知道老太太想要什么,把自己真做成了一个孝子贤孙,全力以赴地巴结,把个老太太哄得团团转,拿着他比亲儿都亲,自然真心护着他。

    “好啦,不就是几瓶酒的事儿吗,”欧阳夫人果然信了赵文华的鬼话,“你干爹一向疼你,待寻个机会改过认惜,还计较你什么?”

    这日值严嵩休沐,九卿进谒之后,严党的骨干们也俱携重礼来进谒,盛宴之上,严嵩夫妇,高坐席首,剩下严世蕃及鄢懋卿、胡植之流,围坐两旁。家仆丫环,斟酒上菜,来往如穿梭。大厅之中,正是畅饮得痛快的时候。

    只见严年至厅内上席,悄悄对欧阳夫人咬咬耳朵,欧阳夫人暗暗点头,半晌说道“今日老爷休沐,阖座欢饮,大家都来了。怎么我看了一圈,是缺了个人呢?”

    严世蕃问道“缺谁?”

    欧阳夫人道“我那义子文华,怎么不见?”

    “那个负心贼,还说他做什么?”严嵩提起他,还有怒容。

    躲在窗后的赵文华暗中一惊,忍不住怦然心跳,又在窗孔中偷瞧,见严嵩余怒未消,正自盘算,又听欧阳夫人说道“文华一向还算孝敬听话。前次过失,原是一时冒失。俗话说得好,‘宰相肚里能撑船’,相公何必常念旧恶呢。”

    严嵩正要答话,却看欧阳夫人手一挥,那窗后竟跳出一个人来。

    原来赵文华见到干娘的手势,大着胆子闯了进去。也不管阖座之人用何眼色瞧他,走至严嵩席前,扑通一声跪倒,俯首哭道“爹爹一向待孩儿恩深,便是生死难报。孩儿一时昏蒙,惹爹爹生气,实是无知该死。今日孩儿悔过,还望爹爹宽恕则个。”

    满座之人想他前时趾高气杨,何等威武,今日却现这狼狈之状,个个哧哧而笑。严嵩欲待再责,被欧阳氏夫人扯下袖儿,使个眼色止住,那意思是在众人面前,给他留个脸面。

    严嵩板着脸不说话,还是欧阳夫人道“文华来了,恰是满座,今日大家欢喜,有何话,待宴后再与你干爹说吧。”令丫环执杯箸添置席上,命文华就座饮酒。一面又劝慰道“你干爹一向疼你,今日改过认惜,干爹还计较你甚么?”

    严嵩听夫人话语,不好再责难。文华大喜过望,叩谢而起,入座饮酒。

    等陈惇听到消息,已经是这父子二人和好如初了,他知道自己一番谋划,算是成了泡影,不过却也不觉得懊丧。

    赵文华是不会轻易被打倒的,因为严阁老已经习惯了力挺他。虽然在陈惇看来,赵文华是个狂妄自大,脑袋长草的人,但严嵩就是看中他的稀里糊涂,这样的糊涂蛋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不管在仇鸾的事情还是李默的事情上,都忠心听话,甘为前驱。

    哪怕这一次,陈惇的计谋戳在了严嵩的点上,但震怒过后的严嵩依然没有彻底厌弃赵文华,就是因为知道这个糊涂蛋是个有心无力的,这么多年仗着严嵩的庇护才张牙舞爪,没了他严嵩的庇护,那就是丧家之犬。

    而且陈惇这一次的计划机关算尽,却漏算了欧阳夫人,他忘记了赵文华之于严嵩,还有一层若有若无的义父子的关系,之所以得到严嵩的看护,除了听话卖力肯送钱之外,还有一招杀手锏,便是依靠欧阳夫人的关系,在严嵩耳边吹枕边风。

    严嵩这一辈子只有欧阳氏一个老婆,欧阳夫人对严嵩的影响力极大,赵文华正是瞅准了这一点,当初才要拜欧阳氏为干娘,这么多年的孝敬也没有白孝敬,关键时候欧阳夫人出马,竟将严嵩也劝的回心转意了。

    这个办法不顶用,陈惇只能转而寻找其他的杀招,他通过对朝堂局势的敏锐观察,知道在对付赵文华的事儿上,以徐阶为首的徐党是不能提供任何帮助的,因为徐党的盟友李党已经倒下,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而且他们即使想要扳倒赵文华,此时也没有一击之力。

    那么谁能跟他有相同迫切的愿望,而同时又具有巨大的能量呢?

    只有陆炳了。

    陆炳和严嵩,本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陆炳的心思却不在严嵩这里,只不过是因为当初两个联手干了坏事,一个倒霉一个也要完蛋。

    在李默的事情上,严嵩下了死手,陆炳也无可奈何,但不代表他能忍气吞声咽下这深仇大恨,那可是他视如生父的人,惨死在严党的迫害之下,他焉能不恨?

    你让他报复严嵩是不可能的,报复皇帝那就更不可能了,但赵文华这个严党最大的排头兵,同时也是直接上书害死李默的凶手,陆炳可就没有什么忌讳了。而且重要的是,干掉赵文华,严嵩即使恼恨,却也无法和陆炳翻脸。

    所以在探望“生病”的陆炳的时候,陈惇就旁敲侧击道“都督卧病已久,难道没有良医医治?”

    陆炳还真的是病容满面,一脸憔悴,眼看着自己的老师被严党构陷而救援不得,的确是一件让他深受打击的事情。

    “难道你还不知道我这是什么病?”陆炳捶着自己的胸口道“我这是心病,心病!”

    陈惇道“常言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小弟不才,倒有一副专治心药的方子。”

    陆炳凝视他道“你?那么多杏林国手看不好的病,你个野郎中能有什么方子?”

    陈惇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岂不闻偏方治百病?我这个办法有没有效果,都督试过了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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