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还是没名字-《明朝当官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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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帝就算要清算严党,也不能对赵文华这个“大功臣”如何,相反严嵩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巧言惑上,让皇帝回转心意,念起他严嵩以往的好来,严党就会得到喘息。

    “今年风声太紧,会试主考官不是咱们的人,我看这一届弃就弃了吧,”严嵩道:“也别给胡植的儿子卖字眼了,搜也搜不到他的卷子。”

    糊名誊录是不能防止舞弊的,关节最新流行买卖字眼,在试卷的某个地方使用几个特殊的字,那阅卷时一下就能分辨出来,加以关照,但今年八个同考官里只有一个是严党,无异于大海捞针,严嵩倒是有些气魄,干脆就将这一科完全抛弃了,送给徐阶。

    “爹,你这样对徐阶示好,又有何用?”严世蕃怒道:“皇帝用一个李默不够,还要用徐阶这老东西分咱们的权!”

    “徐阶不是分咱们的权,他分的是李默的权,”严嵩道:“李默不知道,但徐阶心里明白,我既然不干预他的会试,他投桃报李……三鼎甲一定会有一个江西人的。”

    眼看会试大比的日子越来越近,陈惇反而放下了书本,在京城大街小巷闲逛起来。陪他上京来的陆氏的老仆帮他准备了一应考具,然后带着他来到京城的兴盛昌钱庄来,正位于繁华的东华门大街上。

    东华门在元宵的时候有整整一条街的灯市,现在已经没有了,都是商铺小贩云集的地方,不过依稀应还能看到灯市的余韵。一条大街上还有鲜鱼市、肉市、果子市、布市、草市、猪市、粮食市、珠宝市、瓜子市等。附近胡同内多是工匠作坊、货栈、车马店、旅店、会馆以及戏园。西侧里街为珠宝市。

    此时还没有所谓的潘家园琉璃厂,最大的珠宝玉器市场就在东华门,宝源局也在东华门,门口集中了官炉房,熔铸金银,所以许多钱庄银号都纷纷在这里开设,这就是一种消费心理;让达官贵人就在钱庄上兑换真金白银,然后购买珠宝玉器。

    “我看这市场还可以再扩大,”陈惇就道:“要是再在这里开秦楼楚馆,那不是更促进消费了吗。”

    陈惇是很想去闻名已久的八大胡同逛逛的,但无奈吴家的仆人、陆家的仆人把他管得死死地,一个个都说是奉了老太爷的命令,不许他胡闹。

    他在兴盛昌里看了看,发现来来往往的客户还是不少的,但要是和旁边的几家银号相比,那就有点落了下风。

    他一问才知道,陆氏的兴盛昌在江南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但在江北,却受到了山西人开设的日升隆的排斥和打击。而有意思的是,日升隆的发展历史乏善可陈,起步什么比兴盛昌晚的多,但在江北却执牛耳,无可动摇,陈惇一开始一直以为,因为日升隆的幕后老板,正是富甲天下的晋商,凭着无比雄厚的财力,以及仗着雄厚财力所结下的人脉,让他们在官场上占据优势。

    陈惇的认知出现了一个偏差,那就是他以为,因为南北经济的巨大差异,使得南方已经出现了绅商、市民阶层,他们是兴盛昌的主要服务对象,而北方的日升隆所服务的对象则是权贵阶层,南方已经有了经济基础动摇上层建筑的趋势,而北方这种封建势力牢不可破的地方,永远都是政治决定一切。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想错了。

    兴盛昌的业务非常先进,除了存取款,还有各种汇兑业务,甚至还有证券雏形,甚至还跟官府有信用放款、抵押放款、短期拆息的往来,这些都是日升隆完全比不上的,日升隆没有什么创新,钱庄最大的业务往来就是存取款,但他们有一点做到了不可思议,那就是他们的小额票面值是十两银子。

    而兴盛昌最小的票子也要五十两。

    兴盛昌出不了五十两以下的票子,是因为没有过硬的防伪技术,他们的防伪办法,从比对字迹,到设定密码,细细核对无误,才可取款。这种方法就无法推广到小额票上,因为小额票的特点就是海量和流通广泛,一两二两的银票,作假的可能太大,而验真的疏忽更大,钱庄票号没有那么大的人力,可以一张张比对。而且老百姓也不耐烦存款取款一二两银子,还要去专门的柜台验明真伪。

    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日常用到最多的,也就是铜钱和碎银子,一次花个一两、二两就不得了了,所以实际上兴盛昌的服务对象是中产以上的阶级,而日升隆才是真正扎根在百姓身上,服务老百姓的!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陈惇问道。

    “他们有一套独特的防伪技术……几乎做不了假,”兴盛昌的掌柜面露难色:“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学会这办法。”

    陈惇拿起日升隆的票子一看,只见票子右首之处,有“日升隆”三个字,这三个字在日光下会从黑色变成绿色,还会变成蓝绿色,而将票子卷起来对着日光,会出现两个清晰的字,一个是“银”,一个是“钱”。

    “这不就是……水印吗?”陈惇惊得目瞪口呆:“我去,这么先进了!”

    山西的商人已经开始使用水印技术来保障汇票的安全,这让陈惇连连感叹,就听掌柜的道:“他们这套技术,据说是跟制造圣旨的人学来的……圣旨绢布上印满祥云图案,他们开始也印的是祥云。”

    陈惇一拍脑门,暗道自己怎么就忘掉这么重要的事情,“水印这技术的原理简单,就是在盛纸浆的帘子上刻上图案花纹,由于花纹的凸出与纸凹的纹路不同,制造出来的纸张上便显示出了原来的设计图样……至于为什么在光下能看见,是因为改变了纸浆纤维的密度,在迎光透视时,就会因纸张密度的规则变化!”

    见掌柜的没有听懂,陈惇直接道,“意思就是透光好的地方,纸张弄得稀一点,透光不好的地方,纸张弄得密一些,这造纸的人一听就明白了!”

    他说着道:“水印简单,但他们这个变色的技术,一定要搞会,这可太他妈先进了!”

    他记得上辈子通用纸币上的变色水印是用了变油墨,又称光学变色油墨和变色龙,印品色块呈现一对颜色,随着人眼视角的改变,呈现两种不同的颜色,光变特性强,不需要任何仪器设备都可以识别。

    这种油墨的制造方法是将光致色变色素用溶剂溶解,制成缩微颜料胶囊,在溶解的色素中根据不同用途加入黏合剂,在现在这个时代,这可是做不到的。

    但陈惇低估了古人,他们制造出了变色墨——大掌柜说日升隆这个墨是用了一百多种材料制成,也不知道配方,而这样一来,日升隆的银票几乎无法造假,或者说,在一定时期内无法造假,它的小额票在百姓中大规模流通,如果不是因为地域的原因,陈惇估计江南的百姓在兴盛昌和日升隆之间,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日升隆。

    陈惇举起了银票,这种小额票是什么,难道就是一张纸?

    没错,实际上它是一张纸没错,但它既然能流通,那就是实际上的纸币了!

    百姓可以用它随时兑付银钱,验明方法简单,而且即时开票取款,那百姓还用金银干什么?金银那么重,还有磨损!

    “这个技术要是学不会,将来兴盛昌就要被日升隆踩死了,”陈惇道:“别看兴盛昌账目都是数万、数十万往来,但这样的客户并不多,而日升隆呢,老百姓手里的钱少,但架不住人多啊……他们用这些银票把老百姓手里的散碎银子集中起来,还不用付给利息,全借贷给山西商人们投资做买卖去了,所以山西商人越来越富,政治资本越来越强。”

    然而大掌柜却问道:“日升隆这法子不能学……这样发票,那不就和宝钞一样了吗?最后手里的票子都贬值了,银价越高。”

    陈惇道这时候的人们对大明宝钞的崩溃还是进行了反思的,但他们只看到宝钞滥发而造成物价高涨,宝钞贬值,却不知道宝钞崩溃的最根本原因不是有放无收,而是宝钞的价值是建立在征收赋税的基础上,表现为百姓只能将宝钞用来缴纳赋税,而不能用来兑换金银。当百姓拿到宝钞时,由于不能兑换金属货币,所以极不情愿将宝钞留在手中,而是企图尽快将其用掉。

    当全国的百姓都有这种想法的时候,货币的流通速率则明显加快。农业时代的生产效率一般不会突飞猛进,也就是说在一定时间内社会上的货物供给总量变化不大,社会交易总量也是一定的,只能通过物价上涨来维持平衡,物价的上涨则意味着货币的购买能力下降,加之在百姓中的公信力越来越低,纸币在大明中叶只能走向灭亡。

    而日升隆手中的银票不会出现这一幕,因为银票本质和金银挂钩,库藏的真金白银是可以稳定币值的。

    陈惇嘱咐兴盛昌的人,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从日升隆那里搞到变色油墨的技术。

    他出了兴盛昌的大门,没留神和对面一个从日升隆出来的人装了个满怀,两人撞得还蛮狠的,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哎呦了半天才起来。

    陈惇揉了揉屁股,没好气地打量这人,却发现这人也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操着一口山西话,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没事儿吧?”

    陈惇摆了摆手:“还不至于菊花残呢。”

    这人一愣,不知道菊花残是个什么故事,他往后看了一眼,笑了一下:“你是来赶考的举子吧,这么年轻。”

    陈惇也往后看了一眼,原来是陆家的老仆提着考具来了,就道:“兄台你不会也是来考试的吧?”

    “我?”这人道:“我考过了,三年前考的。”

    原来是三年前考过的人,陈惇兴奋起来:“原来是前辈!我也有点运气,走路居然都能撞到一名进士!”

    北京城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就像上辈子陈惇他们酒桌上打趣,说在北京随手一抓都是官儿,还真是这个道理。

    “别叫我前辈,”这人就道:“我叫张四维,你叫我子维吧。”

    陈惇脑袋卡壳了一下,然后道:“一抓还是个大的……”

    他随即一抹脸:“在下绍兴陈惇,字梦龙。”

    他说着热情地凑上来,“……小弟不才,和子维兄是一见如故啊,刚才不小心撞到兄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就做个东,请兄长你吃个饭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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