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狱长的信-《掌舵人之城市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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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记可忽然想起了狱长,同样是在象这样的一片黑暗之中,狱长温暖的手握住他的手微笑地写道:“史记可,很荣幸认识你。”

    等等,狱长温和的表情和坚定犀利的目光出现在史记可的脑海,让他镇定了不少。他忽然想到,狱长在他怀里塞的一张纸,那是西洞的地图!他瞬间记起了狱长还告诉过他的话:“别想着出去,你不可能出去的。但是你如果你想获救的话,想办法去西洞。”

    西洞!小崔说过的,他们把那些本来的看守埋进了西洞,那个原来的监禁室!以前马东说的什么关于西洞坍塌的了话是谎言,那是掩盖他们暴动的证据!

    那里,一定埋着很多的死人。也许有很多的怨灵。那里也许就是事情的根源,是南山监狱黑暗和恐怖的根源吧。

    西洞!狱长说过的,到了西洞就能得救!史记可心里忽然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花,可是去了西洞怎么样?象那些死去看守的亡灵解释自己和这事无关?狱长并没有交代。但是狱长总是对的这个念头却一直潜伏在史记可的心里深处,即使是在李瑞洁从疯狂中救了自己、和最亲近的时候,即使是狱长惨死之后,他也从来没有怀疑李瑞洁或者别的什么人比狱长更能让自己依靠。狱长说这样,一定就是这样。他深信这一点,尽管他从来不去仔细想,但他心里早就深深烙下狱长不可战胜的印象。

    但现在的问题是,一片黑暗,狱长绘制地去西洞的地图救在怀里,自己却偏偏无法看见。怎么办呢?史记可想扰扰脑袋,却发现自己手里却还拿着那把狱长的配枪。

    枪里应该还有子弹……史记可探下身去,摸向那桶灯油。

    从油灯熄灭的一刹那,李瑞洁就意识到情况似乎开始朝着超出他控制的范围发展。他的心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恐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意识是正确的,那是无数次在死亡边缘的悬崖走过的直觉。

    他忽然发现,后面的史记可似乎完全没有脚步声!他松开那只以为是史记可的手,向后一捞。

    他什么都没有碰到。

    “史记可!你又搞什么鬼?”李瑞洁大喝道。

    他下意识地抓紧前面的张鹏,让他停住脚步,伸手向后一抓,还是什么也没有抓到。史记可不见了?

    “怎么?”前面的张鹏阴阴地问道。

    李瑞洁拼命压抑住自己心中那丝疯狂增长的慌乱,那不是史记可,又是谁?他用有生以来最平静的声音说道:“他不见了,不要多事,关好你的事情。继续走!”

    张鹏尖声笑道:“他不见了!哈哈哈哈……他不见了……”

    “笑什么?领路!”

    “领路?领什么路?”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谁能在一片漆黑里辨别得了方向。”

    李瑞洁知道自己已经落在了下风,他伸手捏住了张鹏的脖子,张鹏的声音开始走样,变得怪异地尖锐起来:“你以为我会带你们出去!你别他妈做梦了!你跟乌鸦那伙人是一路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史记可不见了?你遇见鬼了!那些鬼已经来了!你说的,史记可也杀了人的,不错,那么他也得死!它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企图越狱的人的!”

    “看来你是已经不想活了。”

    “你说对了,我是不想活了!我受够了,在瞎子死了之后,我就再也不能忍受你们这些混帐!你们这些杀人凶手!不要忘记了,我是个看守,你是个囚犯!你想威胁我来越狱?来呀,来呀,杀了我呀,杀了我你以为你就能走得出去吗?你以为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嘿嘿嘿,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

    李瑞洁绝对不能容忍一个象张鹏这样的人的任意奚落,他的另一只手加了上来,抱住张鹏的头,双手一扭,张鹏的颈关节两节骨头“卡喇”一声错位,头耷拉下去,再也不能发出一声声音来。

    李瑞洁松开张鹏的尸体,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样。唯一有认识路的人已经死在了自己手里。他继续向黑暗深处走去。到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是谁?张鹏还没死?是狱长?史记可?乌鸦?马东?钱森?无数人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他感到自己的头皮发麻,似乎头皮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了起来,他挥手一斩,他自信自己一斩的力量,没有人的手臂骨能承受这一斩的力量。但是他却斩了个空。本来应该出现手臂的地方是一片空无的黑暗。

    是那只手!那只手一直跟着他!现在还停留在他肩膀!

    就在刚才,他还感叹宰断过多少人的手,也不知道哪天会被谁来宰断。

    他猛地转身。

    借着子弹里的*和子弹碰撞子弹的高温,史记可成功的将自己衣服上撕下的布条点燃。一大桶油意味着他暂时不需要考虑灯油枯竭的问题。再一次,他感受到了光明的力量。那力量驱走了黑暗,照亮了他前行的方向,也多少赶走了些他心中的恐惧。他捧着这个硕大的油灯,慢慢往前走,丝毫不在意所有的油灯在一瞬间被扑灭掉的事情。

    由于第一次夜探他曾经走过这条路,他很轻易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甬道。厨房,水房,监仓……他走过自己曾经住过的那条甬道口,阴森昏暗,甬壁凹凸不平,四扇打开的门,想着自己曾经在这里住了半年之久,他离开了。主干甬道,看守们的寝室,一切都如他初次看见的时候一样。

    当然还有不一样的地方,没有一盏油灯亮着,即使里面还有灯油。也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没有一个人还活着。

    他来到狱长的房间。狱长的地图是从这里画的。他开始按照地图向目标进发。目标是西洞。

    渐渐的,史记可看出狱长的地图似乎不太对劲。狱长告诉自己前往西洞,可是这个方向却是一路朝北,径直走下去,和西不沾边。不过史记可马上抛掉对狱长的怀疑,他相信狱长没有错。西洞一定在这条路的尽头。再说,从来没有人给自己指示过西洞的具体位置,西洞为什么叫西就一定在西边呢。

    一路上,他的头皮开始发麻,呼吸再次急促起来。到处都是尸体,有看守的,有囚犯的,有的人可以看出伤很重,淌了一地的血还没有干;有的人却一点伤痕都没有,面目狰狞扭曲得可怕。史记可又想起了刚刚狱长的地图和面前的自制油灯的光亮驱走的、他不愿意想起的黑暗。

    黑暗中的影子,爬行的人,怎么也走不完的迷宫,抓住他的冰冷刺骨的手……忽然,他想起了狱长的惨死。他的冷汗开始不停的淌下,手潮湿而冰冷,他拼命地抓住手中的油桶,希望那小小的火苗能够带给他一点温暖。

    甬道还在他面前延伸,他的思维又开始飘渺起来……西洞里面会有什么?自己应当怎样处理?会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吗?谁杀的狱长?李瑞洁和张鹏走到哪里了?那影子还跟着自己吗?还有那只手……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跳动了一下,史记可停住脚步,他的眼角余光已经瞥见了,那是自己的影子。

    自己怀中抱着的是唯一的光源,自己的影子却在前面晃动了一下。

    他加快脚步,走得更快了。

    忽然之间,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谁?李瑞洁?张鹏?没有死的囚犯?不,他感到全身所有的毛发全部都竖立了起来,他小步跑了起来。他叫喊道:“别多想,别回头,狱长说过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去管……只去西洞,只去西洞,只去西洞,只去西洞……”

    他越过了张鹏的尸体,他没有敢多看一眼。李瑞洁躺在前面,他仅仅只瞥了一眼,李瑞洁的脸如同狱长和所有那些莫名其妙死了的囚犯一样,狰狞,扭曲,恐怖,仿佛随时要站立起来一样……他飞快地跨过李瑞洁。

    油灯不断地飘动着,桶里的油晃来晃去,几乎要被摇晃出桶,好在自己撕下的衣服够长够大,足够做一个可以燃烧很久的灯心了……忽然,前面似乎有一处光源!那是一个人拿着油灯在缓缓行走!怎么办?那是谁?史记可不知道,但他感到那身影有点熟悉。

    那人似乎感到了史记可在他后面,他缓缓地停下来,慢慢地转过脸。

    那是乌鸦!

    “别管他,他死了,”史记可对自己说道,“我只去西洞,狱长说的去西洞就有救,去西洞就有救……”

    他闭着眼睛,闭上眼的一瞬间,他看见乌鸦阴恻恻地笑了。但他还是越过了乌鸦。他的嘴里兀自还在念叨:“狱长说的去西洞就有救,去西洞就有救……”

    忽然,他的脚步乱了一下,他几乎跌倒在地。

    因为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狱长知道去西洞有救,为什么他自己不去?

    不,狱长一定有他的理由。狱长是狱长,狱长不可能犯错的。狱长说过的,不要理会发生什么事情,去西洞,也许狱长有绝症,也许狱长不想活了,但是狱长想救自己。他不断如同念咒般念叨着,希望能够给自己心理催眠以忘记自己的理智对狱长的怀疑。

    “史记可。”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背后喊道,那是狱长温和的声音。他停住了,他几乎忍不住要回头了。狱长没有死!那个坚强的背影还在……这个想法是多么的诱人啊——不,不能回头!他的脖子扭动了一下,终于又摆了回去,他更加快速地奔跑起来。他想起了狱长临别时候温暖的笑容,尽管他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狱长说:“很荣幸认识你,史记可。”

    史记可忽然感到自己的眼睛在发热,狱长死了,自己亲眼看见他死的。他被人切断了喉管,爬来想警告自己,结果被李瑞洁用狱长的配枪打得*四射……狱长是被人杀死的?可是狱长为什么脸上一样是那么狰狞扭曲?如果不是人杀还他的话,为什么狱长身上又有那么致命的伤痕?

    不,狱长救自己的想法是不可置疑的……李瑞洁说他也是个杀手,和他李瑞洁一样的冷血杀手——可那又怎样?在面对监狱里更加冷血更加邪恶的黑暗的时候,在这个李瑞洁所说的善与恶被扭曲,或者没有善只有恶的世界里,狱长这个职业杀手却是在正义的一方……那温暖的笑意,甚至带着点恶作剧的狡猾作弄的语气,“很荣幸认识你”,那不是一个邪恶可以冒充的!

    史记可猛然抬头,然后猛地停住脚步。

    油桶“咚”的一声跌落在地上,里面的油全流了出来。被点燃的衣服的一角还在倔强地燃烧着。

    那是一扇门!

    西洞到了!里面是什么?史记可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已经虚脱到了身体的极限,他快站不稳了。

    不管是什么,让我来看看吧。就算是我的结局。

    史记可将手放在门把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为他已经想到了狱长的话里的很多疑点。但到现在,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西洞,我来了。“吱噶——”他拉开了门。

    一道让人窒息的刺眼的光明让史记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一阵透人脾肺的凉风直贯进史记可的脖子里。那是清新的空气。他的眼睛因为不能适应阳光而充满泪水。

    等他逐渐能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思考了。

    所有窗户和门都大开着,阳光如同光明的剑一样从这些缺口穿刺进来。史记可机械地拖动着双腿,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木屋外面。外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黯淡生着红锈的铁丝网,是一些被吹烂的挂着随风飘荡的看守制服,还有一些粮食随便堆放在外面,只不过上面蒙着厚厚的沙土,肯定早已经坏掉。

    铁丝网中间,是一道铁丝网的大门,大门开着。门外是一道小径,远处是戈壁一望无际的荒凉空旷的黄色,几处石山在更远的天边。蔚蓝色的天空上轻轻地漂浮着几朵温柔的白云。日正当中,发出的光明和温暖,是自己在黑暗中梦寐以求的……

    自己,竟然出来了?

    自己,竟然走出南山监狱了!

    史记可慢慢地挪动脚步,却被什么绊了一下,那是一只骷髅!

    人的骷髅,有五六具分布在房子外面。那应该是乌鸦一伙在外面的几个人手,他们无一例外的是被狱长进来的时候做掉的。应该,从那时候起,就没有人能够再走出南山监狱了吧?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走了出来呢?自己不是一直按照狱长指示的方向去西洞吗?

    史记可忽然想起一事,他从怀里摸出那本狱长留给他的笔记簿。笔记簿湿漉漉的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飞快地翻开,但是却看到满眼的失望。笔记簿的字迹已经完全模糊得不可辨认了。自己一夜的汗水,自己错乱时候李瑞洁泼在自己身上的凉水,以及在和那些囚犯的杀戮挣扎中的鲜血,已经冲洗掉了所有可以辨认的踪迹。他一页一页地往下翻动,丝毫没有看到任何可以阅读的迹象。忽然他感到另一面贴近身体的部分似乎不那么潮湿,他飞快地翻开最后几页。

    他欣喜若狂地看到,那是他熟悉的狱长潦草的笔迹,笔迹尽管模糊,但还可以辨认:“史记可,看到前面我这位前任的笔迹,想必你已经对事情有了所有的了解了吧?哈哈,我知道你是个军人,军人有个习惯,拿到一个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一定会从第一个字看起,按顺序一路看下去。所以现在才看到我,你的狱长给你的留言,不知道你做何感想呢?”

    史记可苦笑一下,狱长毕竟不是神仙,这一点还是料错了。不过如果没有李瑞洁的话,自己恐怕早早就走出了监狱,笔记簿也不会被弄湿得看不清前面了。按照狱长的意思,前面应该是瞎子也就是那个正宗狱长的日记,那里应该有事情的全部内容。那没有关系,乌鸦,马东,小崔和张鹏已经告诉了差不多全部的事情,现在在笔记簿记载事情原委的地方,充满的是恐惧之后的凉水,自己的冷汗,和杀戮的鲜血。这,何尝不是形象的叙述笔法呢?他继续往下看:“不敢确定你按照我的话做了没有。不过我宁愿相信你是这样做了。很抱歉,我说了谎,骗了你。不过我想既然这一点上能救你的命,那么你也应该会心甘情愿?现在你看到我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当然,你肯定没死,否则你也不能看到这些话了。哈。让自己处在死了之后的语气,写一封自己不可能看见的信,实在是个非常新奇的游戏。可惜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口水上,否则我们大可尝试尝试。

    现在你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我不知道李瑞洁是否会告诉你,我不是狱长,而是个杀手。我和李瑞洁,是不死不休的对手。我们曾经在外面这片戈壁上互相追杀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但想必也是接了别人的定单。他的体力和智力都比我强,我知道我不可能获胜。但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却发现了瞎子。

    我看见瞎子的时候,他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流沙里。他告诉我离他远点,不要救他,因为害怕我也被陷进去。他真他妈是个好人。尽管我早就知道了这片戈壁深处有一处监狱,并从那些到采购补给的看守身上取得自己和李瑞洁对抗的补给,但从他的嘴里,我知道了他的身份,并第一次知道南山监狱的确切位置。他告诉我,监狱里被乌鸦领头的囚犯控制住了。他让我快到外面去通知那里的地方武警部队。

    但是我不能够,因为李瑞洁还窥视着我,随时准备给予我致命一击。当然,我不会给他明言这一点。但是后来,他却又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说什么他是瞎子,叫我不用去叫地方部队了,说那些人反正也逃不出去。他还从怀里掏出他偷偷保存了很久的日记交给我。那一刻,我发现我并不是完全没有退路。

    我偷偷进了南山监狱,我找到了狱长穿的制服。幸运的是,他的身材和我相近,正合我身。我成了狱长。我冒险杀掉了门口的守卫和那个冒充狱长的冒牌货,但是他的同伙却没有半点行动。这让我很疑惑。我本来是想制造混乱,让这些人都越狱出来,然后我好乘机躲过李瑞洁的视线,但是这些囚犯的所作所为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感到这里有不寻常的事情。我开始认真地读瞎子的日记。

    直到我开始写这些的时候,我才完全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监狱确实在闹鬼。每当监狱,或者这个地方——你也看见了,这里从很早以前的古代就有人,并不一直是监狱——失去控制的时候,就会有一个瞎子。辨别瞎子的最好方式就是,瞎子能够预言别人的生死,瞎子能够和那些鬼通话。当这里失控的时候,就会有一个瞎子出来控制局面。当然,事实上,是他背后的那些祖先的亡灵。最初我意味这是无稽之谈,但现在我已经完全相信这一点。我知道我不是瞎子,因为我不能看见那棵树。亡灵会给瞎子一个暗示,提醒他自己是瞎子,除了瞎子,谁也不能看见那棵树。

    “什么?瞎子能看见那棵树!”史记可睁大眼睛,那自己——他瞬间明白了瞎子在看到他进入监狱的那刻的手势是什么意思。瞎子能够预言,就应该知道他是下一任瞎子。那意思是说,张开你的眼睛吧,看看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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