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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站在临时立台上对李理说,"这地方让我想起门城。"
"原谅我没有看出相似之处。这里並不通往任何其他去处。"
"这只是一种感觉。你看看,这里似乎无路可走,实际又哪儿都能去。前提是你得受这里的主人欢迎。"
"特此提醒:此设施並不能达到最佳预期里的自由度。受到地基限制,我们最终能实现的可变路径有限——这设计最初是以超大型岩洞作为建造基础的。"
"我看得出来,但在这地方找不出你要的洞窟。好在现在也够用了,这玩意儿的运动规律至少要花半天才能发现,我们用不了那么久的。"
"您还是应该戴上防护头盔。"
"我们已经试过了,头盔效果真的不好,它会影响我找地板。而且你瞧,到了这种鬼地方,有没有头盔都一样。"
"那么您把所有编號都记住了吗?"
"记得比我的名字都熟。"罗彬瀚说,"这星期所有的文件都得由你来看了,到那个东西断气以前,我绝不会再往脑袋里装别的数字。我现在就是这地方的一部分了。"
他说到做到。在最后的日子里,他真的把别的念头都丟开了,好像把灵魂也拋进了不见天日的幽井里。他很少想起俞晓绒或石頎,儘管他已写好了预留给她们的道别信,动笔时他却无动於衷,不过是在完成必要的程序。他还抽空给周雨打了个电话,对方难得地接了起来。
"最近怎么样?"他问,"出差情况如何?"
电话彼端的声音並不像他想像中那么疲倦,仿佛周雨这趟出差反倒提升了生活质量。"还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
对面安静了片刻,然后说:"还要一段时间。"
"回来后记得先请个长假。"罗彬瀚说,"我有点事情必须和你聊聊。"
"好。"
"……周雨?"
"怎么了?"
罗彬瀚一时想不出合適的託词。他疑惑地盯著手机屏幕上的呼叫显示,確认自己是打给周雨的。"你再说一句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
"隨便说点什么……你觉得鱼汤应该怎么做才好?"
又是一阵沉默,久到罗彬瀚开始皱眉,接著周雨用他一如既往的语调说:"直接煮就行了吧?"
罗彬瀚全神贯注地分辨那应答的声音。他不可能认错,確实就是周雨的声音,也不可能会有人
预料到他的发问,提前准备出一份天衣无缝的录音来。他思忖了几秒,没想清楚自己究竟是觉得哪儿不对劲。他可能只是在杯弓蛇影。
"没什么。"他说,"嗯,你保重。"
"好。"
周雨先掛掉了电话。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交谈,可罗彬瀚没心思去多愁善感。他把这次通话引起的些微困惑也拋到脑后,开始埋头制定最后的引导计划。李理则叫来了她的工程团队,对整个设施进行偽装作业。罗彬瀚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手法招揽了这些人,但他们看上去都很专业,並且沉默寡言,对自己手头的古怪活计不露半点狐疑。他从来没有和这帮人正式打过招呼,也不叫他们看清楚他的脸,只是远远地望见过彼此。经歷过这段时日的煎熬以后,他的好奇心已暂时熄灭了。隨便李理用什么招数搞来了这帮人吧,如果他们都是哑巴只会更妙,更不会叫周温行有机会提前防备。
其实他也不怎么担心周温行会来打探情报。这一个月以来,那东西都相当老实,长期处於李理可监控的视野之内。而罗彬瀚也並没叫他閒下来。一份普普通通的需要双休日加班的实习工作?那也太辜负了这畜生的本领。所以罗彬瀚把罗嘉扬那帮子狐朋狗友全都搂到了自己手上,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叫他们用尽平生所学去给那东西添乱。他还一路挖掘了他们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挖到这一层时他已经有二十多天没觉睡了,以为自己再不会为世上的任何事物触动,结果却还是大为惊奇。
"还真有少年杀人犯。"他揉著眼睛说,"刚放出来的。多次蓄意伤人,致人伤残,杀了低年级的同校同学——真好,咱们现在就雇他去捅那个娃娃脸吧。"
"您该休息了。"
"我试过了,睡不著。我说真的,咱们就雇了他吧。让他把西瓜刀揣在身上,到宾馆门口等著,在眾目睽睽之下往那东西身上砍。"
"您知道这没有用。"
"我只想知道他怎么能一边装文弱一边应付这个。"
"很简单。他只需轻施巧力,使刀口意外落到别人身上。"
这就是他们绝大多数手段的核心障碍了。一切试图利用那东西的社会身份的计划,不管是给毒药还是车祸,最有可能倒霉的都绝不是周温行,而是当时在他旁边的人。罗彬瀚自己干得很粗糙,只不过从罗嘉扬的渠道弄到一点市场上禁售的除草剂,给那东西的生活添添料。真正把这事儿干得起劲的人是李理。
她以中毒机制为分类標准,把那些由陌生人递交过来的安剖瓶逐个分类,安排了先后次序,再用虚擬號码和罗彬瀚的声音教著罗嘉扬怎样操作。这些勾当罗彬瀚一直没空仔细问,但每次见到罗嘉扬都会发觉这小子瘦得厉害,眼神还有点神经质。他心底知道这不会成功,因此只向李理询问过一次具体情况。
"这不在於能否杀死他。"李理说,"这样做只为了更好地了解我们的目標是以何种机制存在。"
"你到底都给了他什么?"
"只给了几种类型:蓖麻毒蛋白,指向核糖体失活引起的器官损伤;两种配比成分不同的线粒体毒素,可快速引起心血管系统中毒;一种提取自眼镜蛇毒的膜毒素以破坏细胞膜;石房蛤毒素,可引起神经系统麻痹。"
"他都喝了?"
"是的。除了需要
接触血液的蛇毒——我叫您安排的人在酒店电梯里使用了一种微型注射器。"
"竟然还得手了?"
"让我这样说吧,当尖峰时段的电梯比平时更拥挤时,您是没法拒绝一个著急出去的人在您后背轻轻推一把的,即便他戒指上有根毫米级的小刺。"
"那结果如何?"
"请您继续练习。"
"你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有趣的是,大部分毒素对他是有作用的。"李理说,"尤其是慢性毒,在最初阶段能非常清楚地观察到中毒后的典型症状,其后三至二十四小时内,中毒症状又会完全消失。起效越快的毒素消失得也更早,而理论上能够快速致死的毒素则几乎是完全无效的,我观察不到任何症状。"
"这又说明什么?"
"我认为这里或许存在一种保护机制。允许他受伤生病却不允许丧命。"
罗彬瀚没再说什么。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盘旋的海鸥。"这些鸟,"他说,"它们可能会惹麻烦。"
"到行动当天它们会被驱赶到至少三公里以外。"
"我脚底下的东西呢?"
"核心设施内部的无菌环境不能保持很久,先生。我们会在您离开这里后进行最后一次清理。"
"你看著办。"罗彬瀚说,"你比我懂这个……其实我以前常常在想,为什么我们非要把冥纸给烧掉?"
"如果您在问的是传统习俗,人们相信这样能将它传递到阴世,使亡魂和神灵们得以享用。"
"我知道是这个意思,但为什么非得是烧掉?干嘛不把这些纸钱埋起来,丟进水里,或者乾脆供在牌位前面?"
"我可以从造纸业发展与丧葬文化变迁的角度向您解释如今这种习俗。不过我猜想,您心里有一个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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